“沈默哥哥!”
第三山主峰之上,一抹暖白飒然扑朔而出,凝目细看,那赫然是一只洁白玉兔,在林间山脉之中跃然奔跑着,它跃上一处断崖式的山巅,如芙蓉出水一般,在空际化形成一名苗条细瘦的少女。
这少女面孔出落得极为精致,气色也好,恰如初绽的红玫。
瓜子小脸儿上樱红唇瓣只那么小小的一点,小嘴微张,唇珠圆润,露出几颗银米般晶莹齐整的贝齿,瑶鼻秀挺,两缕鬓发白云一般清逸垂在鬓角及两腮,发梢微卷,娟顺如雪的发丝往后拢着,扎起一个俏皮的小兔子尾巴儿。
穿着天白色带纽扣样式的裙装,领口和袖口缀着温软的雪绒,她一双眸子本也不大,缀在一张小脸儿上却显得格外明亮。
此时,她抬起脑袋,眸子里带着三分担忧三分疑惑三分急切还有一分失神,望向天际悬坐的沈默,那副天真无邪可怜巴脑的样子,如三月的暖风裹挟初融的雪水吹进心田,便是铁打的汉朽木的心,也要心泛涟漪,虎躯一颤。
“胡闹!”
项雁南见到少女,急往断崖之上赶去,口中虽对少女严厉训斥,目中却难掩关切之色:
“你伤势初愈便出来抛头露面,全然不顾惜自己身体,身为少山主,怎如此没分寸!这危险之地是你该来的?速速回山!”
说着,项雁南便要命身后一位长老将项玉蝉带回主峰。
项玉蝉一双杏眸始终望着沈默,一不稍瞬,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刚硬:
“我不走!正因为是少山主,才更应该站在这里,而不是躲在闺阁之中,学那寻常小女儿家的矫情!”
“婵儿你……”
项雁南对项玉蝉的态度颇感讶异,旋即注意到项玉蝉看向沈默的眼神,是那般的炙热,心中顿时回过味来了。
怪道沈默认得我,我家这姑娘,竟和沈小友相识?
准定是婵儿提起过我的名号!
不,不单单是相识,看这样子,莫不是小丫头已经芳心暗许了?!
项雁南着实有被自己的揣测惊到,转眼望向沈默,心中不禁犯起嘀咕。
得知是沈默击败蟒天蛟之时,他便对沈默这个年轻人颇为欣赏,加之之前沈默又救他脱险,项雁南对沈默的印象倒很是不错,只是,如今青蟒女帝欲杀沈默而后快,恐怕沈默是难逃此劫。
项雁南黯然一叹,万古女帝之威,至尊之下,无人可挡!
“少山主,你这又是何苦?风长老已故,这琴……”
一个长老的声音突兀响起,项雁南倏然回过神,只见项玉蝉取出怀里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尽是些没用的琴骨碎片和几根断弦。
“方才昏迷之际,我梦见风爷爷了!”
项玉蝉全不顾他人看法,择一块青石端身盘坐,落落大方,俏脸之上写满执着,仿佛面前是一张完好的古琴,静待她玉手轻拂,操弦弄指。
“风伯?”
项雁南闻言,凑上前来,剑眉微皱,显然是不明白项玉蝉此举何意。
“是。风爷爷说,这张琴,长三尺六寸五分,金、木、水、火、土五弦分列其中,首尾有文武双弦护佑……琴面为弧,代表着天,琴底为平,代表着地!琴道,也即天道!”
项玉蝉抬起头,看向俱都一脸茫然之色的项雁南和二位长老,声如玉铃,面色恬静:
“我自幼便跟随风爷爷苦练琴艺,但比起曲子本身,风爷爷最常提起的,却是琴心与琴意!我以前很不理解,只道弹琴便是为了取悦宾客,或在人前显出自己的才能,便专挑捡些好入耳的柔词丽曲,却不知是误入歧途,用错了劲!”
“现如今,经历了一些人和事,我仿佛悟到了一些真意,琴心决定曲意,曲之意境又与心之意境息息相关!柔词丽曲固然赏心悦耳,却终究不能传达抚琴人真实的琴心和琴意。”
“孤僻高隐者抚琴,则琴声清绝诡辟;风尘中人抚琴,即使是再柔艳甜美的曲子也带着几分愁倦怨气;若是侠客剑士抚琴,则是杀光阵阵笛声若剑……以心御琴,以琴传道,琴便不再拘泥于曲目,可以通达意境,感染众人道心耳!”
项玉蝉见两位长老都已听得愣住,忽而轻笑两声,两位长老方才回过神,项玉蝉又道:
“我不知道自己悟得对不对,但我想,既然风爷爷托梦与我,便是冥冥之中有天意……”
“说得好!”
项雁南不由赞道,他沉毅面容上难见喜色,此时却如沐春风。
项玉蝉唇眸皆闭,气息淡若幽兰,身上还真有几分女琴师的根骨和品质。
“哎呀!莫非这琴真有灵气?”
“我倒认为,是少山主一片赤胆琴心,惊动了天上人,重新凝聚了琴身!”
两名长老惊诧出声,那琴骨碎片竟亮起滢滢一层幽光,汇成了一片青光浮影,飘至项玉蝉身前。
青光如风吹浮云般散去,一张素雅古琴赫然呈现而出。
比之风伯所用的遵朴苍劲的古琴,项玉蝉指下的琴已是改头换面,琴骨、琴柱雕花精细,琴身造型亦是极为清雅,如从上品梨花木上,方才截下的一段新木,活生生的,还似有着淡淡花木幽香,若是淋一场雨露,保不齐能开出鲜梨花。
项玉蝉裙袖飘飘若仙,眉眼舒朗如雨后空山,她轻吐一口兰气,净水明眸忽而泛起涟漪,玉指如拨开一汪碧水般拨动琴弦,又如捧起水中倒映的月牙般,轻巧地释放琴弦。
“波!”
琴韵如淡墨晕染开来,悠扬清逸,项玉蝉指下琴音,竟如工笔细描的丹青彩卷一般,细长隽永,初听淡如茉莉,回味却千里无穷,荡魄惊魂。
项玉蝉眼观细鼻,心随琴弦,似已被自己的琴音所陶醉,周围的尸山血海、战火狼烟仿佛不复存在。
只有雨露敲打清荷的幽静闲适,莲子的青嫩回甘,水塘里忽而跃出一条金色的锦鲤,吐出一柱瑞水,水珠四溅,敲打清荷,滋养青莲,一颗莲子恰好垂落,被锦鲤吞入口中……
锦鲤一跃万丈,它试图越过龙门,登临天道,长空便是崭新的池塘,银河是瀑布,锦鲤穿过了银河,口吐一尊金光灿灿的新月!
蝉鸣四起,锦鲤吞月,繁星浮现,如临夏夜。
“古怪!天色怎么突然暗了下来?”
萧遥与林无敌对视一眼,皆不知是何缘故。
项雁南看着专心抚琴的项玉蝉,感受到夏夜阵阵清风吹拂而来,心中大感快慰,项玉蝉周身灵气氤氲,琴意雅绝。
他自问自己年轻时,虽有不俗的感知天赋,但却远不及项玉蝉这一手琴御幻境。
项玉蝉以心御琴,以琴传意,她的琴声可以侵入他人识海,造成天地同改色的异象,她心情好时,一曲玉蝉弄月,悦人悦己,锦鲤逐月;
她若是一怒,一曲肝肠断,可令山倾海倒,血溅四方,万户缟素!
“只是,婵儿修为尚浅,道基不稳,对付一般强者倒有胜算,对付青蟒女帝恐怕……行不通!”
果如项雁南所料,青蟒女帝对琴声置若罔闻,项玉蝉极力营造出的月夜幻象,距离青蟒女帝百丈之外便已经寸步难行,并且出现了边缘崩碎的迹象。
一张天幕顿时被分成了数个区域,可谓是百里不同天。
项玉蝉的琴声月夜、青蟒女帝的嗜血红莲,而沈默虽然道韵稀薄,神光黯淡,却不曾被任何一个幻境所侵入,他始终是悬立空际,不死不灭,不张不扬,仿佛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
“金风逐月,一夜凋残遍!”
项玉蝉一指弦音惊变,作金铁擂鼓之响,刺穿穹宇,金色月轮如死神镰刀,划破长夜,万钧直坠,向青蟒女帝奋勇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