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钟期既遇矜豪纵(6)
阴丽华强自镇定,说道:“殿下适才提及与民同乐,此举当真亘古少有,足现宽怀仁徳,绝非商纣之流。而当今圣上更是有道明君,便说当年殿下的二哥妄杀家奴,圣上便即重责,后又命其自尽,直至如今,天下黎民还传颂圣上爱民如子呢。”王匡难以从她话中挑出骨头,当下全没好气道:“这些事情哪轮得到你这小女子妄加议论,你无端提及本宫二哥,又是什么意思。”他毕竟心有余悸,倒也不敢过分造次了。
阴丽华道:“小女子久居闺阁,自是什么都不懂的。如若所言失当,想来殿下英雄豪杰,断不会当真跟我这弱女子一般见识,您先前所言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王匡虽暴虐荒淫,倒并非糊涂透顶,是以他听过此语,只作冷笑,并不言语。
阴丽华稍稍放下心来,接着说道:“此人即便伏诛,对殿下而言并无多大好处,只会坏了大伙兴致。端的如此,倒有违殿下与民同乐的初衷了。”王匡心道:“斩了他本宫正好立威,要不你们岂会乖乖地掏出钱来。”那厮虽作此想,却又着实不便吐露,只得悻悻言道:“饶是如此,本宫先前言道酉时不至定当军法论处,这话总得作数。贱民张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罚他军杖八十。”话到后来,顿了一顿,续道:“本宫自不稀罕跟你这小女子一般见识,快跟你爹坐回去。”
阴陆千恩万谢,阴丽华脱口求道:“这些棍子打下去,不死怕也残了,还望殿下••••••”话音未落,张三爷低声插口道:“姑娘不必再劝,当心殿下恼火,张某承你情了。”阴丽华轻叹一声,只得同老父回座去了。
王匡吩咐兵士当众行刑,初时张三爷不住叫痛,到得后来只剩喘息的劲力了,某些豪强瞧他背脊血肉模糊,已然不忍再看。待得兵士行刑过罢,王匡命人将其拖出,接着说道:“尔等良民不必惶恐,本宫赏罚分明,只要你们效忠朝廷,定可过上太平日子。”
群豪默不作声,均自垂首而坐,王匡望了望天边残阳,转而扫视众人,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先行开宴,大伙边吃边谈吧。”樊通听罢,高声唤道:“殿下有令,开宴!”他话音抻得老长,群豪纷纷称谢,脸上殊无半点欢愉之色。
美酒佳肴已然上桌,王匡笑道:“此等良辰岂可没有舞乐,本宫这便让人献上几曲,为大伙助兴。”说罢,拍了拍手,院中登时舞乐大起,其音所传甚远,便在妙红房中亦可听闻。
刘、耿二人尚在妙红房中相对而坐,耿弇自顾慢品香茶,刘秀听秦妙红讲明遭俘同门所处境况,接着问道:“今日群豪赴宴,秦姑娘身为翠玉轩头牌,此番受邀入府,却未去献上歌舞,王匡那厮不会怪罪吗?”耿弇登时心下犯疑,随即笑道:“是啊,王匡请你这么个大美人入府,碰上此等宴饮却只要旁人献舞,能有甚好看的。”
秦妙红心念电闪,随即嗔怪道:“你们这些男人尽是些忽冷忽热的主儿,委实要人气闷得紧。”耿弇半开玩笑,道:“瞧瞧,红红这话竟将你家耿郎也算在其中了,这可冤煞死人哪。”秦妙红道:“说出来也不怕耿郎轻贱,你可知那日雨夜,我因何奔出王匡府邸,以至后来巧遇你吗?”耿弇点了点头,道:“我早看出你定然受了委屈,只是不想多问,免得引你更增伤怀罢了。”
秦妙红悠悠地道:“那日王匡与僚属同饮,我奉官家之命到堂上献舞,谁料想便在敬酒之际,王匡那厮正惦着别家女子,却因思而不得,只顾迁怒于我,这会子人家宴请群豪,早就将我忘了。”说罢,不由微微摇首,强颜笑续道:“你们别看我素来光鲜得紧,跟那群客人逢场作戏,却从未当真快活过••••••”她这话并非矫揉造作,玉容凄然足可引人怜香。
耿弇握着妙红的手,温言说道:“待到此间事了,红红随我到绿林山去吧,我只会好生呵护你,断不让你受旁人欺辱。”
秦妙红心中一动,本欲出言答允,可那姬人话到嘴边,终觉语滞,转而改口道:“待耿郎救出同门再说吧••••••”说罢,黯然瞧向窗外,续道:“现下天已黑了,我先领你们到关押吴俊驰诸人的地方去,等救出他们再去寻另外两位轩辕弟子,毕竟那个刘嘉名被囚时,遭人打得遍体鳞伤,先救他恐怕误事。”刘秀心道:“怎么只有刘嘉名受刑,施不凡等本派弟子却无甚事吗••••••”他虽作此想,当下却未多言,仅只颔首应道:“有劳了。”说罢,便唤上耿弇随秦妙红搭救同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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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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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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