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熊,你骂得对,如果只是我自己的话,我发誓,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和你并肩携手,一起滚过去,滚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就算被烧成两团焦炭,都绝不皱半下眉头!”
山狗咬牙道,“但是,我们手底下还有这么多兄弟,这么多跟随我们多年,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寄托了家乡父老和死去的同袍,殷切期盼的兄弟!
“他们所有人,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他们能多活一天,千千万万鼠民的事业就多一分希望,我们两个死了无所谓,难道你想让这么多好兄弟的性命,都白白断送在这里吗?”
红熊冷哼一声,正欲反驳。
山狗却用力挥舞着新月般的战刀,在空气中撕裂了道道波纹,加重语气道:“睁大你的眼睛,认清现实吧,红熊,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但凡还有一线生机,我都不愿意做出如此耻辱的抉择。
“但我们的处境究竟有多么艰难,你和我一样清楚!
“原本我们就到了缺医少药,弹尽粮绝的边缘,
“就算是你我统帅的,白骨营里最精锐的核心战斗部队,也只剩下三到五天的军粮储备。
“外围负责支援我们的那些兄弟部队,很多都沦落到要将曼陀罗树连根拔起,收割根须上的瘤子来果腹的地步!
“全体鼠民勇士,全凭一口气硬挺着,试图挺到攻破百刃城,缴获大量军粮和军械为止。
“但昨夜百刃城里的一把大火,却将我们心底的这口气,烧了个一干二净。
“在这之后,似乎连大角鼠神都抛弃了我们——你的眼前,应该也出现了威风凛凛的鼠神,渐渐枯萎、腐烂、陨灭的幻象吧?
“如果说,这还不算是大角军团即将崩溃的征兆,为什么,那么多人眼前,都出现了同样恐怖的幻象呢?
“还有那么多祭司,平时都能直接聆听到圣女大人的声音,如同手臂指挥手指一样,指挥整个部队。
“但他们统统疯了,不是七窍流血,脑浆迸裂;就是大脑自燃,整个脑袋都化作妖异燃烧的火炬;甚至精神崩溃,沦为如疯似魔的起源武士——没有这些祭司,传达圣女大人的命令,整个大角军团,就是一盘散沙!
“至于圣女本人,我们不是都派出了小股侦察部队,去查探她设置在石林深处的营垒,试图接通消息吗?
“结果,我们看到了什么——熊熊燃烧的营垒,自相残杀的同袍,畸形扭曲的起源武士,满地残肢断臂和干涸的血泊,就是没看到古梦圣女的身影!
“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难道还要我将那个无比残酷的答案说出来吗?”
红熊的眼角、嘴角和周身肌肉一起抽搐,声嘶力竭地吼叫道:“不会的,圣女大人绝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你少在这里动摇军心!”
“就算圣女大人还活着,但她已经控制不住任何一支部队,这是谁都能用眼睛看到,用耳朵听到,无法反驳的事实!”
山狗无奈道,“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么多兄弟,统统都活下去?&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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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红熊愣了半天,暴怒道,“就算我没办法让兄弟们堂堂正正地活下去,至少能带大家轰轰烈烈地去死,死得像是一名真正的图兰勇士!”
“然后呢,我们的死,究竟能换来什么?”
山狗咄咄逼人道,“能换来攻占百刃城的胜利,能换来满坑满谷的曼陀罗果实,能换来‘胡狼’卡努斯的脑袋,还有那么多豺狼虎豹的脑袋,还是能给我们远在家乡的亲人,给千千万万鼠民同胞,换来一条生路?”
红熊一时语塞。
两只蒲扇也似的大手,抓得坚硬如铁的狼牙棒,都像是枯树枝般“咔嚓咔嚓”乱响。
“如果我们的死,能换来这些东西,哪怕能换来其中一部分,甚至是实现其中一部分目标的希望,我山狗都愿意和你一起去死,连同我手底下这些身经百战,悍不畏死的老兄弟,谁眨半下眼皮,谁就是没有祖灵的贱种!
“但是,可能吗,就凭我们现在的状况,一窝蜂冲向严阵以待的狼族大军,有用吗,能换来半点战果吗?
“死,很容易,只要瞪大眼睛,鼓起胸膛,发出毫无意义的吼叫,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往前冲,很快就能舒舒服服地死去,再也不用操心仍旧苟活在这片残酷的大地之上,遭到诅咒的所有同胞。
“但活着很难,为了千千万万鼠民同胞的未来,忍辱负重地活下去,这实在太难了,太难了。
“你想不通,做不到,我不怪你。
“但我还是希望你——红熊,我最好的兄弟,能看在昔日我们那么多次并肩作战,拯救彼此性命的份上,再相信我一次,活下去,助我一臂之力!”
这番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肺腑之言,令红熊咬牙切齿,沉默不语。
如同棕熊人立般的壮汉,手里拄着比自己的大腿还要粗的狼牙棒,却仍旧浑身颤抖,摇摇晃晃。
不知是体力不支,是怒发冲冠,还是陷入了连一死了之都无法抵挡的绝望之中。
“投降吧,红熊,帮大角军团保住最后一颗种子,也为千千万万鼠民,保住最后一点希望。”
山狗闭上眼睛,眼角滚出两道混浊的热流,他叹息道,“正所谓‘物竞天择,强者为尊’,臣服于强者,原本就是高等兽人的传统。
“等到五族争锋之后,四个处于下风的氏族,都要向最强大的氏族表示臣服。
“到时候,无论是性格暴躁的血蹄武士,还是生性桀骜的雷电武士,都要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连他们都不觉得,这是玷污祖灵荣耀的耻辱,我们这些已经被大角鼠神抛弃,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的鼠民,又还在坚持什么呢?
“再说,‘胡狼’卡努斯是与众不同的。
“他和我们以往见识过的那些野蛮、粗暴、残忍、目光短浅的,不把鼠民当人看的族长和酋长都不一样。
“据已经跑到那边去的兄弟们,传递消息回来说,‘胡狼’卡努斯非但严格约束部队,绝不搞半点杀降、杀俘
之类的勾当,鼠民勇士跑过去之后,享受到的待遇,竟然和狼骑兵相差无几。
“甚至,堂堂狼王还亲自出现在鼠民降兵的面前,安抚大家的情绪,公开做出了诸多堪称宽宏大量的承诺。
“有兄弟亲耳听到‘胡狼’卡努斯说,狼族和鼠民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浓烈到化解不开的血海深仇,狼族之所以在战场上和鼠民兵戎相见,无非是被狮虎二族逼迫,奉命行事而已——而狮虎二族之所以不出动本部精锐,却要逼迫狼族勇士来和鼠民勇士两败俱伤,谁知道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从某个角度说,狼族和鼠民同病相怜,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而大角军团在战场上的精彩表现,更是深深激起了包括他本人在内,全体狼族勇士的敬意,认定我们这些经过千锤百炼,从刀山火海中死里逃生的鼠民强者,都是有资格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勇士。
“所以,只要我们愿意放下武器——哪怕不放下武器都无所谓,只要我们愿意服从狼王的指挥,他就会竭尽所能,保住大角军团的各级指挥官,和各级部队的建制,非但不让狮虎二族和其他氏族,追究我们的罪责,反而能让大角军团,以另一幅面貌,继续存在下去!”
红熊听到这里,怒极反笑,在笑声中冷冷问道:“山狗,你竟然相信‘胡狼’卡努斯的胡说八道?”
“我说过,我们别无选择!”
山狗同样恼怒起来,“倘若大角鼠神还没有抛弃我们,而圣女大人还活着,只要他们能给我们带来哪怕一丁点的启示和征兆,就算‘胡狼’卡努斯开出再高的条件,许下再诚恳的承诺,我都不会看他半眼。
“但现在,‘胡狼’卡努斯的承诺,却是我们可以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而且,我认真琢磨了,狼王说得不无道理,五族争锋和荣耀之战已经拉开帷幕,之后就是延绵至少几十年的战火,大战在即,谁会这么愚蠢,将我们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统统杀光呢?”
“就算敌人暂时不杀我们,也只是为了将我们捆绑在战阵的最前面,充当炮灰而已!”红熊吼叫。
“炮灰就炮灰,至少暂时能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有可能出现转机,古往今来,从炮灰到将军的传奇难道还少吗,凭什么你我兄弟,不能成为新的传奇呢?”山狗反驳。
“住口,随你怎么说,我宁死不降!”红熊暴怒。
“那你手下的兄弟们呢,难道要他们一个个都给你陪葬?”
山狗同样恼羞成怒起来,“几千年来,为什么鼠民一直被所有人欺凌?就是因为我们太弱!现在,圣女大人和我们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才培养出了这么多的鼠民强者,一路突破尸山血海之后,还活着的,就在你我的眼前!
“只要你我眼前这些鼠民强者还活着,别人再想要欺负鼠民的时候,总要掂量掂量;但你却要他们,统统都给你陪葬,你,你这是要断送鼠民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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