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不必担心,”秦之亥抬手挡住了李高后头的话,“老头子既然和我说了条件,就说明这件事暂时翻篇了,况且他也没有十足的证据,不过是猜测罢了。”
而另外一边,秦之亥走后,秦岐则往后一仰,靠在了椅子上。
常寿公公弯腰上前,低声道:“皇上,那徐福还是没醒。”
“不必等他醒了,朕大概知道他们在何处了。”秦岐闭着眼睛,声音沉而冷。
常寿没接话。
“不必着急,且再等等,璇妃当真觉得朕是个傻子了,接二连三地耍花招,朕愿意陪着她玩就陪着她玩玩,左右那个玉嫔是个没脑子的,朕早就腻了,但是她忘了,朕让她接秦扶桑回来已经是给了她莫大的恩宠,她的手伸得太长了。”
“皇上,娘娘大约也是为了扶桑公子的身子……”
常寿的话才刚刚说完,秦岐就猛地睁开眼睛。
锐利的目光让常寿瞬间瑟缩了一下。
“朕知道,”片刻之后,秦岐重新合了眼,“但是当年的事情在朕心里始终是个坎,朕不喜欢这个儿子,碍着璇妃的面子给了他机会,他若自己抓不住,那是他自己没本事,他如今又给朕添堵,朕没杀了他就算是不错了。”
“是。”常寿又躬了躬身子。
“再过一日就让人去开门吧,”秦岐的声音放缓了不少,仿佛是觉得困了,他的面色也变得安详了许多,像是想起了温暖的旧事,“不要让别人打扰了她太久的安眠。”
至于那个她是谁,常寿心里也是清清楚楚。
于一片黑暗之中,沈宜安跌跌撞撞地走着。
她一向怕黑,总觉得这黑暗里头会忽然窜出什么东西,一下子咬断她的喉管。
然她还是极力压制下自己的颤抖,摸索着往前走。
终于,一片光亮闯入她的眼帘。
沈宜安骤然松了一口气。
她捏紧了手里的东西,加快了脚步。
“秦扶桑……”
沈宜安几乎是跪摔到秦扶桑面前的。
她拍了拍他的脸,多时的干渴让她嘴唇都起皮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秦扶桑躺在那里,几乎像是死了。
沈宜安顾不得其他,掰开他的嘴,便将一小块人参塞入了他嘴里。
她死死捏住他的鼻子,抬起他的下巴,眼见着他将那一小块人参咽了下去,方才松了一口气。
如此三四次以后,秦扶桑终于咳嗽了两声,勉强睁开了眼睛。
“秦扶桑,我看过了,前头有一个卧室一样的屋子,里头有床有水还有药材,我不知道那水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所以没敢拿给你喝,但是你先跟我过去休息一会儿,这大厅地上太凉,你身子要受不住的。”
“你先躺着,我再往前走走看,能不能找到路,这地下看起来很奇怪,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是感觉上就像是一个宅子一般。”
沈宜安扶着秦扶桑往前走,气喘吁吁道。
她想,莫非这里其实是秦国先祖建造的,用来躲避战乱和灾难的地方?
其实她在丢下秦扶桑那一刻就后悔了,但她若是继续扶着他往前挪,只怕是两个人都要死在这里,好在,她在前面那个屋子里发现了人参和其他的药材,便赶紧折了回来。
用了人参以后,秦扶桑的脸色便好了不少。
“是陵寝。”
秦扶桑气息微弱道。
沈宜安坐在床边,回头看他。
秦扶桑轻轻摸了摸床头的雕花,“这里,是埋葬先皇后的地方。”
沈宜安也听说过,秦岐的皇后早早去世,在此之后,他再也没有立过皇后。
但是关于秦岐和先皇后的故事,外头的传言却不多。
没人想到,秦岐居然会在皇宫下头,为先皇后修建一个陵寝。
一切都和她在世时候的喜好一样,她嫁给秦岐的时候,秦岐还只是一个皇子,她也不是皇后,那时候,她睡的就是这样一张床。
她平素喜欢研究医理,身上总沾染着一股草药清香,于是秦岐便派人在这里头,装了不少药材。
这里的物品摆放都很随意,杯子就放在桌边,药柜旁边的案桌上还放了一张纸,上头压着一根笔,看起来,只是有人刚刚离开而已。
“你从前来过这里?”
沉默片刻以后,沈宜安忽然问道。
她扶着秦扶桑进来的时候,他曾给过肯定的回答。
“嗯,”秦扶桑又点了点头,“在我很小的时候。”
这里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以秦岐对先皇后的喜爱,这里不该是一个能让人随便出入的地方才对。
当年秦扶桑是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秦岐厌恶他,甚至将他赶出京城,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有关?
沈宜安心里头一瞬间冒出许多个问题,但却并未发问。
她和秦扶桑还没有相熟到可以戳人伤疤的地步。
“那你知道怎么出去吗?”沈宜安微微抿唇,算是转移了话题。
秦扶桑垂眸,长长的睫羽挡住他的眸子,“有人闯入以后,这里就会关上,只有从外面才能打开。”
“那我们怎么办,会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沈宜安本还想从另外一个方向去找找出口呢,但是这样看起来,只怕是徒劳。
“皇上会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秦扶桑想,他和沈宜安莫名其妙在皇宫里面消失,秦岐很快就会想到,他们估计是进了这里。
“那就好。”沈宜安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要有人知道他们在这里就好,这样,他们很快就会获救了。
“但是,他可不一定会马上就来救我们。”秦扶桑扯了扯嘴角,似是自嘲般一笑。
沈宜安挑眉。
秦扶桑别过头去,轻声道:“第一次来的那年,我三岁……”
世人都说,他秦扶桑生下来便体弱多病,所以才被秦岐嫌弃,撵出京城。
但他知道不是。
那些人大约是以为他当年年纪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记得清清楚楚,那黑暗里头的每一次呼吸,每一秒的绝望,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三岁那年,他跟着秦扶苏和另一个皇子一起玩。
他那时候小,像是个跟屁虫一样喜欢跟在皇兄的身后,那些哥哥们却不喜欢带他玩,便把他骗来了冷宫,藏在暗处,笑着看当时小小的他转来转去,话都说不利索,因为找不到人而哇哇大哭。
他哭得路都走不稳,个子又矮,误打误撞撞到了机关,整个人跌进了这个陵寝里头。
秦扶苏和另外一个皇子看他忽然消失,吓得不行,匆匆跑开。
他在黑暗里一个人呆了好久。
他那时候年纪小,不敢多走动,就在黑暗里头哭个不停,喊着母妃父皇和皇兄。
但是没有一个人来救他。
一直到三天以后,秦岐才想起来,他会不会是在这里,将他救了出去。
陵寝阴冷,他足足冻了三天,外头又埋着那些陪葬的人的尸骨,尸气入体,落下病根,自此身子就再也没有好过。
原本这不是他的错,但秦岐却因为他扰了先皇后的安宁,而对他厌恶之至。
于是,他被当成不祥之身,赶出了京城。
那一年,他还不到五岁。
那时候,秦岐登基不久,从前夺位的其他皇子的残余势力还在秦国各地流窜,有的就做了山贼。
他被其中一伙人绑架,修书一封送到京城,和秦岐讨要东西。
然秦岐的回信上却只有四个字——悉听尊便。
山贼气极,差点撕票,若不是徐福,他只怕就死在了那山上。
这些年来,这些事情,秦扶桑从不与外人道。
也许二人同处一室总会生出点莫名依赖的情绪,也许秦扶桑觉得,他今日只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所以,他便絮絮和沈宜安说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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