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扶苏公子,只怕是……”太医的声音颤抖得像是秋风里的一片落叶,“只怕是不行了……”
这话他们在里头商量了许久,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说,但总要有个人出来说。
璇妃猛地颤抖了一下,抓紧了旁边桌子的角,手背上青筋骤起。
病秧子就是病秧子!
不成器!
一切都白费了!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不把秦扶桑给接回来。
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好不容易用这么多年的情爱,从秦岐那里换到了这么一点心软。
秦扶桑也曾对她保证,一定会活下来,会接替秦扶苏,成为她的指望。
但是如今,一切皆是徒劳。
她费尽心思斗秦之亥,想方设法扳倒玉嫔让瑜妃受到重创又有什么用,秦扶桑死了,她所做的一切,全部都白费了!
“废物!”
璇妃伸手按着桌角,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不停,她合了眸子,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
太医跪在前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秦扶桑也不知为何,总吊着一口气不肯咽,他们什么办法都想尽了,但是他既没有咽气,也没有好起来。
太医都觉得,只怕是秦扶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所以这才有所留恋。
若是换成普通的母亲,此刻只怕早就趴在儿子的床前哭个不停,抓着儿子的手不肯松,仔仔细细听着儿子说的每一个字,哪怕是一个呼吸的间歇都不肯错过。
当年,秦扶苏出事的时候,璇妃也的确是这样的。
但她此刻却没有这个心思。
她偶尔斜过眼睛往里扫一眼的时候,眸子里满满都是厌恶。
仿佛在看一块自己花了几十万两银子拍下来,却连一个玉镯子都没有开出来的原石。
在她眼里,秦扶桑不过是一个投资失败的物件儿。
此刻的秦扶桑,还是有意识的。
他只是一丁点力气都没有,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做出任何一个动作。
只是那一刻,这世上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放大了十倍,在他耳边响个不停。
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身上血液流动的声音。
他自幼没有享受过什么母爱,他不是璇妃第一个儿子,所以璇妃在抱着他的时候,也并没有那种初为人母的喜悦。
小的时候,璇妃其实也很喜欢他,只是在他出事以后,璇妃便比秦岐还要厌恶他。
璇妃是后妃,仰秦岐鼻息生活,生死荣辱都挂在秦岐的喜恶上,秦扶桑不怪她。
但他没想到,自己都快要死了,璇妃都不肯来见他最后一面,为他哭一哭。
秦扶桑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
一颗亮晶晶的眼泪像是被醋泡过,酸涩着想要从他的眼角挤出来。
不过还好……还好沈宜安活下来了。
秦扶桑想,他用自己这条破败的命换了沈宜安活下来,总算是没有白来这世上一遭。
那一刻,秦扶桑听到外头璇妃沉声道:“你去给本宫准备一套素一点的衣服,本宫要去见皇上,请求他原谅那个不成器的扰了先皇后安宁。”
秦扶桑既然已经不中用了,那她就更应该抓紧秦岐的心了。
秦扶桑还未咽气,璇妃就已经开始思考起他身后的事情了。
他的嘴角轻轻动了动,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却都没有力气。
胡王府里,沈宜安仍旧长跪不起,她请求皇甫奉去见一见秦扶桑。
若是秦扶桑还有一线生机,那也一定握在皇甫奉的手里。
就在此时,外头院子里李高忽然道:“王妃,王爷来了。”
楚沉瑜应了一声,赶紧将沈宜安扶了起来。
沈宜安背过身去,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掉。
“沉瑜,秦扶桑只怕是不行了,按照规矩,我们是要进宫看一看的,你若想去,便更衣,你若不想去,我便自己去,也是一样的。”
虽然按照规矩,楚沉瑜这个做弟媳的是要去送秦扶桑一程的,但是在秦之亥眼里,一个死人,连楚沉瑜的一根脚指头也比不上。
“我去……我去……”楚沉瑜应了两声,“那个……我想带个人去……”
秦之亥挑眉,“可以,不过宫里今天只怕有许多事,带的人多也太杂了,你只带个人和你作伴就是了。”
“好。”
秦之亥出去,有个小丫鬟过来给楚沉瑜更衣。
“小安,没事的,你跟我还有皇甫前辈一起去,秦之亥不会反对的。”
虽然不过是短短几日,但楚沉瑜却已经习惯了秦之亥对自己的好。
沈宜安却摇了摇头,她绞着手指,嘴唇微微有几分发白,“不……沉瑜,你带老头儿去……我,我还是不去了。”
沈宜安不知要如何面对秦扶桑。
他曾害死蔷薇,但又救了自己。
无论怎么做,对她而言,良心上都要遭受极大的煎熬。
“丫头,你放心,他既然救了你,我自然会拼尽全力救他,”皇甫奉拍了拍沈宜安的手,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早就把沈宜安看成了自己的女儿,真心以待,“况且,我若要进宫,也是不需要谁带着的,丫头,你若想去,便跟着公主一起去吧。”
沈宜安紧咬下唇摇头,半晌才道:“老头儿,对不起……”
“没事,”皇甫奉粗粝的手指在沈宜安的眼眶下面擦了一把,“你若出事,我从前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皇甫奉笑了笑,“好了,耽误不得了,我得赶紧去看看拿点什么药材进宫了,若是耽搁久了,只怕真的是一丁点希望都没有了。”
楚沉瑜和皇甫奉离开以后,沈宜安是坐立不安。
按理来说,皇子出事,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是要到的,但是好多人根本就看不起秦扶桑,压根就没来,秦之亥抵达的时候,倒是叫璇妃惊诧了一番。
“你这是来看我笑话?”璇妃面容带着几分哀戚,过来迎接秦之亥,却咬牙低声道。
“不过是按着规矩来送皇兄最后一程罢了,”秦之亥偏头看她,似笑非笑道,“当年秦扶苏出事,本王在外头没有及时赶到,璇妃娘娘不是借由此,狠狠地在父皇面前说了一番本王的坏话?本王这次,是早点来,好叫娘娘看到本王的诚意。”
秦扶桑怎么能和秦扶苏比……
这是璇妃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但这种话,她自然不会在秦之亥的面前宣之于口。
她刚刚派人去请秦岐,秦岐却借口朝堂上有事并未过来,她此刻满脑子都在想,万一秦扶桑咽气的时候秦岐不在这里,往后她在宫中要怎么立足。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她生的儿子不受宠吗?
早知道还不如叫这个废物死在外头,省得回京来给她添堵。
她甚至都没有发现,皇甫奉什么时候挤了进去。
“你这是做什么!”里头有个太医喊了一声,“什么叫你看看,你能看出什么来!你这是对太医院的不信任,还是对皇家的不信任!”
皇甫奉被一个太医给拦了下来。
璇妃听到争吵,微微挑眉,想要叫嬷嬷进去瞧瞧是怎么了。
“是本王带来的人,”秦之亥轻描淡写道,“叫他进去瞧瞧吧,左右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秦之亥其实并不像是璇妃一样看不起秦扶桑。
他知道,秦扶桑能以病体之身在边关完好无损地生活下来,并且还发展了自己的势力,甚至于逃脱他安排的追杀,足以说明这个人并不可小觑。
若秦扶桑的身子当真好了,以后只怕是会成为他的一大阻碍。
但既然楚沉瑜想要救他,那秦之亥也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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