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妃也知道,嬷嬷才刚刚出去,只怕是还没有准备好,但她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从前在这后宫,她也没少做过错事。
但凡是这后宫里的女人,只要想往上爬,就不得不步步算计,尔虞我诈,她杀过人,也害过别人的孩子。
夜路走多了,难免会撞到鬼,她也不是次次都能不失手的。
但只要这宫殿里哪个宫女太监为她顶了罪,那么他们的家人后半辈子,便可以享尽荣华富贵。
璇妃相信,纵然嬷嬷没有安排好,一会儿查下去的时候,也会有人主动站出来的。
她汲汲营营多年,为的便是防范若有这么一日。
秦岐大踏步往里走去,秦扶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尽是眼白而不见瞳仁。
瑜妃也在此时进来,拎着裙角道:“璇妃姐姐,皇上与臣妾都很担心扶桑,所以特意来看看,扶桑……”
“呀!”瑜妃仿佛此刻才发现这殿中的不对劲,惊呼了一声,“扶桑这是怎么了!”
“快请太医!来人啊!快请太医!”瑜妃冲着外头喊道。
她面上焦急无比,心底里却是乐成一片。
太医来了又能怎么样,秦扶桑眼见着是没救了,璇妃偷鸡不成蚀把米,她以为她真的能杀了秦扶桑,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让位?
到头来不过是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
“皇上……皇上……”璇妃顾不得去管瑜妃,跪在地上往前挪了挪,已然红了眼睛,却还是没有想好措辞。
“常乐!去叫皇甫奉!朕不管他现在在哪里,半刻钟之内,把他带来!”秦岐冲着外头吼道。
璇妃和瑜妃皆是一愣。
秦岐一向不喜秦扶桑,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若不是秦岐故意不及时派人去救秦扶桑和沈宜安,秦扶桑如今也不会这般样子。
秦岐是怎么转了性子,忽然对秦扶桑这样上心了?
秦岐将秦扶桑给抱了起来,也顾不得脏和忌讳,掰开他的嘴就往外抠着那些饭粒。
他和瑜妃实在是来得有点太早了,秦扶桑嘴里的饭粒还没有被泡软,甚至还有几块冰都没有化掉,她辩无可辩。
秦岐抬眸,狠狠剜了璇妃一眼。
只这一眼,就让璇妃如坠深渊。
她骤然失了力气,直接跌在地上。
然下一秒,璇妃便又爬了起来,帮着秦岐掰开秦扶桑的嘴,她哭个不停,呜咽道:“扶桑,你哥哥已经走了,你再这般,母妃要怎么办啊……”
秦岐却根本听不进去她的哭诉,此刻,他满脑子就只回荡着一句话。
——“皇上,您相信吗?人是可以复活的。”
他相信吗?
他当然不相信。
这种无稽之谈,若是换成从前,他半个字都不会信。
但是他眼见着那个小女孩让一只已经咽气了的兔子重新活蹦乱跳。
她说,人也是可以的,只是,需要的东西要更多一些。
秦扶桑抽搐个不停,根本无法自己控制自己,秦岐正在出神,冷不防手上一痛,却见是秦扶桑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皇上……扶桑他不是故意的啊皇上,皇上息怒……”璇妃想要去抓秦岐的手,却被他径直甩开。
秦岐将自己的手从秦扶桑的嘴里抽了出来,已经是鲜血淋淋。
但眼见着秦扶桑又抽搐起来,他甚至来不及从旁边再抓个什么东西,直接又把自己的手塞了进去。
若是秦扶桑咬到了舌头,那可就真的活不成了。
“皇上……”璇妃还跪在一旁哭,瑜妃想要上前去帮忙,然却看不清楚状况,只在一旁站着。
常乐很快就带着皇甫奉赶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皇甫奉一见秦扶桑,便蹙眉道。
秦岐却并未说话。
皇甫奉从药箱里掏出了不少的东西,将无关人员都赶了出去,也包括秦岐。
明明已经是二月底了,杨柳风吹面不凉,但璇妃站在院子中间,却还是抖个不停。
秦岐负手而立,只看着里头,一言不发。
璇妃有满腔的话,她想要解释,但她若先开口,便落了下风。
此时,胡王府里。
沈宜安正靠在窗边,手边放着一本看到了一半的书。
秦之亥在外头敲了敲门,得到她的回应后,便径直进去。
“沉瑜不在你这里?”他四下里看了看,蹙眉道。
沈宜安轻轻摇了摇头。
“秦扶桑濒死,本王以为她会在这里安慰你。”秦之亥面无表情道。
对于沈宜安,秦之亥是颇有不满的,如果不是因为,她是楚沉瑜的生命支柱的话,秦之亥早就送她上路了。
但纵然她是个女人,秦之亥也不喜欢楚沉瑜与她过分亲近。
他爱楚沉瑜,便想要楚沉瑜只与他一人亲近,此生,只为他所有。
“你不想进宫去看看他?”秦之亥一向是不喜欢和除了楚沉瑜以外的人多言的,但此刻见沈宜安独坐西窗下看书,只觉得岁月静好,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
沈宜安抬起头来,一双剪水瞳淡淡望向他,如同正月里刚化开的河水,好像带着几分暖意,但触手却是冰凉,“我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况且,我不通医术,去看了他,又有什么用。”
“哦。”秦之亥只面无表情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除了楚沉瑜以外的人,他半个都不关心。
然秦之亥出门以后,沈宜安坐在那里,却好半天都没有翻动一页书。
燕婴前两天给她寄了信来,纵然信中言辞委婉,但她还是看得出来,如今的北燕,只怕是不甚太平,燕婴也有几分焦头烂额。
他说,他会尽快解决好北燕的事情,然后来找她,在他来青海之前,叫沈宜安不要回去。
青海乱象丛生,各方势力混杂,皆在暗中观察。
沈宜安倒不如先静观其变,让这些势力先内斗起来,到时候燕婴回来了,二人一起收网,倒比现在去参与那些争斗要容易许多。
只是这样,她便要继续赖在秦国了。
沈宜安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指尖停留那一页上写着“从前尽思长相守,风也悠悠,心也悠悠,而今尝遍人间忧,生也不愁,死也不愁,但叹此心何时休,不知寄与谁人否。”
沈宜安手一抖,匆匆翻过一页去。
皇甫奉还未回来,也不知宫中秦扶桑到底怎么样了。
她总觉得对秦扶桑颇多几分愧疚,若是他能活下来,也许下次楚沉瑜要进宫的时候,她也可以跟着进宫去探望一番。
沈宜安忖度了一会儿,将手中的书放下,走到书桌旁,摊开一页纸来,开始给燕婴写回信。
“燕婴,见信如晤。
我如今一切都好……”
沈宜安写下这句话后,便抿唇停了半晌。
她并未撒谎,如今的生活,已经是她近四年来,除却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光外,最为安逸的时候了。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青海这边的事情不必担忧,也不必担心我。”
沈宜安才刚写了几句话,忽然有人推了门进来,她一惊,手一抖,笔重重地顿在了桌子上,瞬间洇开了一大片墨迹。
皇甫奉气冲冲迈步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沈宜安对面。
他仰头给自己灌下一大杯茶,咬牙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心狠的娘!从前蔷薇的事情,我只觉得这秦扶桑没心,如今看他那个娘,我倒是觉得,他能长成这般样子,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璇妃就是个畜生,她对自己亲儿子也下得去手!”
沈宜安手里的笔跌在了桌子上。
“那秦扶桑现在呢?”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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