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真是不忘初心啊。
从前想让他死,而今也是一样。
是拿这些大臣威胁他吗?
打算给他安上一个不忠不孝不义的罪名?
秦扶桑歪了歪脖子。
“怎么不见苏将军?”他笑了一声,“儿臣进宫之前,苏将军还说,今日也要进宫来找父皇议事呢。”
秦岐的眉头狠狠跳动了一下。
苏将军,难道是说……苏梓椋?
苏梓椋其实也是秦国很重要的一个武将,但他为人比较低调,所以平时的存在感并不是很高。
他是个办事十分妥当的人,而且小心细致,和秦之亥完全不同。
这一次青海之战不顺利,秦岐还想,要不要派苏梓椋去。
苏梓椋和秦之亥的作战方法大不相同,说不定刚好可以克制青海那边新出的那个将领。
苏梓椋是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没什么背景,虽然一步一步走上了高位,但是也算不得惹眼。
再加上他虽然是武将,但是平时做人做事却妥贴得很,倒像是个文臣。
秦岐从来没有怀疑过苏梓椋。
秦扶桑才回咸阳没多久,他怎么可能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和苏梓椋有这样好的交情?
再者说,这么多年来,苏梓椋一向都是独善其身,和朝中每个人的关系都不坏,但也算不上是多好。
秦岐宁愿相信秦扶桑已经取得了顾定国的支持,也不愿意相信他取得了苏梓椋的支持。
苏梓椋是那样不争不抢的一个人,若不是秦之亥的战功太过于耀眼,连秦岐都觉得,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年轻人,以后怕是会成为秦国的武将第一人。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稳扎稳打。
但是秦扶桑今日提起,秦岐才忽然惊醒。
如果说……苏梓椋和秦扶桑,早就认识了呢?
苏梓椋发迹于边关,后来才一步一步到了咸阳。
而到了咸阳以后,他还曾经在禁卫军里做过很长一段时间。
秦岐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重。
他抬头看着秦扶桑,眸子微微眯起,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璇贵妃站在门口,死死地盯着秦扶桑的后背。
如果目光可以化成利刃的话,秦扶桑只怕是已经万箭穿心了。
“皇上——!”
外头一个声音打破了殿中的沉默。
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扑进了殿里,直接跪在了秦岐的面前,他手里还死死抓着一封信,抬起头来时,一脸的尘土,口舌干燥,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句:“边关大败,胡王爷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说完这句话,这人就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什么?!”秦岐瞬间一惊。
秦扶桑的眉头也轻轻跳动了一下。
他想过秦之亥会失败,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会下落不明。
“将那封信拿过来!”
秦岐慌忙起身,甚至还趔趄了一下,将心中的慌乱暴露了个十足十。
常乐公公赶紧将那人手里的信给取了出来,呈了上去。
秦岐扫了两眼,手就已经抖得快要拿不住东西。
前些日子,秦之亥虽然一直难以推进,而且还失去了几座城池,但是来信里一切都还是好的。
而且秦之亥也说,他大概摸清楚了青海新出的将领的作战策略,很快就可以转败为胜。
秦岐是相信秦之亥的,毕竟所有人都说,这个儿子,生下来就是要帮着他打天下的,是战神转世。
而且前几日,秦之亥甚至还取得了一点小小的胜利,算是鼓舞了士气。
怎么一转眼,就会这样!
信中说,秦之亥得到了密报,将大部队留在前方,自己则带两对轻骑,从小路包抄,打算给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谁知道秦之亥竟然反被埋伏,带去的两千多人,竟然只逃出了不到一百人,大部队那边也遭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如今群龙无首,退缩二十里,不知如何是好。
秦之亥更是下落不明,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生死未卜。
经此一役,青海那边士气大涨,乘胜追击,将之前秦国和青海接壤的,那些管辖不明的城池,全部都夺了回去。
秦岐重重跌倒在了龙椅上。
一股子凉意顺着他的脊椎,猛地蹿到了头顶。
完了……
那一刻,秦岐的脑海里,只盘旋了这么两个字。
秦之亥也出事了,苏梓椋也是秦扶桑那边的人,台州失守,丰越十八州为他人做了嫁衣。
如今,他还哪里有心力和秦扶桑做斗争?
秦扶桑站在殿中,阳光打进来,给他穿了一身淡金色的外裳。
阳光刺眼,恍惚之间,璇贵妃仿佛又看到了秦扶苏。
其实秦扶桑和秦扶苏长得还是很像的。
只是秦扶苏自幼养尊处优,被她保护得好好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贵气。
而秦扶桑,再怎么云淡风轻,也只是薄凉之气罢了。
他永远也没办法和自己的扶苏比。
璇贵妃一手抚上小腹,恨恨咬牙。
他抢走的那些,原本就该属于扶苏的东西,她早晚要替扶苏抢回来!
可就在这时候,秦岐却忽然挥了挥手,看起来毫无力气,仿佛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缓缓道:“带璇贵妃下去歇息吧。”
璇贵妃今日过来,就是想让秦岐处罚秦扶桑的。
秦岐不方便说的话,她可以说。
她不在乎世人说她是个冷血的母亲,她只想做扶苏一个人的慈母。
可是秦岐此举,就是要将今日的事轻易揭过了。
“皇上!”璇贵妃又忍不住喊了一声,她身上金线绣的鸢鸟在阳光下熠熠生光,仿佛随时都要引颈飞起。
她如今是后宫最为尊贵的女人,只要除掉了秦扶桑,她腹中的扶苏,就可以重新做一个富贵皇子,在她的庇佑下好好长大,继承皇位。
“带下去!”
秦岐拧眉,不耐烦地道。
厚重的宫门被缓缓合上,阳光尽数被挡在了外头。
殿中又只剩下了秦岐和秦扶桑还有常乐公公三个人。
秦岐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响起,“秦扶桑,今天,好像是你赢了。”
片刻之后,他又抬头,眸子还是锃亮的。
“但是秦扶桑,你不会一直赢下去。”
“父辈都是要为子辈让路的,”秦扶桑笑了一声,“父皇,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秦扶桑没在皇宫待多久,就回了宣王府。
他直接去了沈宜安那里,然才刚进院子,就看见楚沉瑜在厅中,抓着沈宜安的手哭。
她的头发凌乱,坐下的时候扯了裙角,露出来的两只鞋子甚至都不是成对的。
她抓着沈宜安的手哭,脸上红妆斑驳,嗓音沙哑,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小安……怎么办……”
她也是刚刚接到了前方传来的消息,说是秦之亥大败,而且不知去向,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那一瞬间,楚沉瑜只感觉到天旋地转,下一秒,她就匆匆从榻上下来,顾不得整理一下,就冲到了宣王府来。
她的牙齿磕在一起,不停地打着颤,完全不敢想青海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死了差不多两千人,小安……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楚沉瑜的泪水汩汩而出。
她想起秦之亥出征的时候,在咸阳城门口紧紧抱住她,叫她等他回来。
这一切,仿佛才发生在昨日。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都会遭遇不测?
“别怕,沉瑜,”沈宜安面上神色也不好看,她替楚沉瑜擦着眼泪,宽慰道,“最起码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胡王征战多年,定然不会出事的。”
沈宜安一抬头,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秦扶桑,眸子里多了几分放心,却垂眸忍不住叹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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