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顾庭要出征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这几日,李兴显常常叫兰顾庭进宫商谈事情,他对兰顾庭的亲信和宠爱,比从前对何温远有过之而无不及。
登门去拜访兰顾庭的人也多了起来,兰顾庭本来就是刑部尚书,和他搞好关系总是没有坏处的。
但去的人多了,也就慢慢有人发现,兰顾庭和兰奕的关系,实在是有几分奇怪。
先前很多人都听说,兰顾庭对自己这个病殃殃的儿子十分上心,多年来一直都是尽心为他救治,只要是他想要的,都会想尽办法去争取。
可兰奕看起来却对兰顾庭淡淡的,或者说,兰奕对所有人看起来都是淡淡的。
从前兰家式微的时候,他本就很少出门,和临泗城里的公子哥儿们都不太熟悉,他们也看不上兰家,不会主动来和他打招呼。
他插不上那些人的话,倒也不会去主动合群,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非但不显得孤寂落寞,反而有几分清高孤冷之感。
仿佛那些叽叽喳喳的人,不过是世间吵闹的俗物。
可父子之间也这样疏离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李兴显还召见过兰奕几次,发现他对自己也谈不上热络,有的时候,李兴显甚至觉得是自己在上赶着和兰奕说话。
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几次下来,李兴显也就懒得理兰奕了。
兰顾庭出征前,李兴显邀请他进宫用饭,还带上了兰奕。
邓公公送二人出去的时候,到底是忍不住道:“公子看起来,很是眼熟。”
“平庸之姿罢了,街上人人都是这般长相,公公难免觉得眼熟。”兰奕微微抿唇轻笑,身上的气息如高山含雪,寸寸清冷。
邓公公没多言,只与兰奕作辞,却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缓缓摇头。
什么平庸之姿,若是南唐人人都能长成兰奕这样,岂不是天上人间。
可是邓公公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和兰奕长得很像的人。
兰顾庭出征,李兴显并没有给他很多人马。
一共六万,还有三万是从何温远那里借的,另外三万是李兴显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六万也不知道够坚持多久,兰顾庭出征之前,李兴显明示暗示过多次,一定要保全好实力,尽量多拖一段时间。
以兰顾庭的本事,想要赢简直是难如登天,李兴显也只是赌一把罢了。
兰顾庭离开后没多久,西南边陲便出了事。
文青山扶持李政在那边登基,这段时间已经网罗了不少李兴民的旧部。
原本大家还都在观望,但是最近南唐乱着,李兴显又被孙家压在身下跌尽脸面,好多摇摆敌人都选择了投诚李政,还有一个虽然在观望,但也在暗中派去了人帮忙,打算双方都讨好一下。
李兴显手里的人本就不多,还给兰顾庭带走了三万,更是捉襟见肘。
如今文青山就是想着趁他病要他命了。
朝中现在不仅和秦之亥求和的意见声很响亮,甚至还有人建议李兴显和李政也求和,让他割地自知,求得一方平安。
左右,都是李家的后人。
说这话的人直接让李兴显喊人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他知道,最近朝中有异心的人不在少数,他如此做,也算是杀鸡儆猴了。
这个时候如果再稳不住朝局的话,他可就真的是四面楚歌了。
但是否极泰来,人这一辈子,也不可能一直倒霉。
李兴显没想到,朝堂上自己没有什么支持者,远在边关,居然有个关心他的人。
李政所在的湖州附近有一个小镇子,这里民风彪悍,曾经独自抵御过多次山贼的来犯。
这个小镇子里的县令从前是民兵出身,手底下有自己的一方势力。
谁也没想到,李兴显派了那么多人都没做到的事情,就被这个民兵头头给做到了。
他们绑了文青山,派人围住了李政,双方一时间对峙起来,谁也不敢先行一步。
文青山那边已经派人对外求援,如果李兴显派去的人去的早的话,大约真的能够拿下李政。
这民兵头头叫许大河,是个直肠子,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而且认死理,从前朝廷曾在他们被山贼骚扰之后拨过款,那他们就一定要报效朝廷。
李兴显欣喜异常。
他手上现在可用的人不多,但要是倾巢出动的话,大约也够了。
但这样一来,临泗城里,他就真的只剩一个光杆皇帝了。
李兴显想,还是得去和孙昭影谈一谈。
如果能握手言和的话,他可以假装从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他还没去找孙昭影呢,孙昭影就先来了。
文潇潇死了,其他的妃嫔不成气候,孙清婉一家独大,孙昭影和孙清婉的关系也好了不少,二人如今和气许多,也算是同气连枝。
孙昭影没了烦心事,气色都好了不少,她进门来的时候,李兴显抬头一看,只觉得如今孙昭影仿佛看起来比他还年轻一些。
“母后,”李兴显起身去迎,面上带着些许笑意,“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孙昭影扫了一眼他桌子上的东西,在一旁坐下,抬眼道:“近来事情可多?”
李兴显原本还没想好自己要怎么去和孙昭影说呢,且巧孙昭影来了,也算是正中下怀。
“还好,主要是边……”
他还没说出什么来,就被孙昭影抬手打断,她根本就无心来听李兴显说这些话。
“哀家来是告诉你,临泗城里的人,你一个也别想派出去。”
李兴显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母后的意思……”
“李政那孩子不管怎么说也流着皇族的血,她也是哀家的孙子。”
李兴显倒宁愿孙昭影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什么民族大义,什么悠悠之口、生前身后名。
总比这样直接说出来要让他好受许多。
“朝政上的事情,”李兴显皮笑肉不笑道,“母后就不必担心了吧。”
“哀家只是看在和你母子一场的情分上提醒你一句,你若是派人出去了,临泗城里你孤立无援的时候,别怪别人趁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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