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想闹什么?”
方从哲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出现在杨信身旁。
后面锦衣卫赶紧也给他搬来椅子。
“您不要管我是闹什么,这个对咱们北方人有好处就行了,陛下已经准了衍圣公的奏折,你们也已经出了票拟,礼科某些人因为我们都明白的原因封驳圣旨是不对的,就连礼科都有人看不下去,就更别说这些士子了。
他们敲登闻鼓是他们的权力。
事不平自然有人鸣。
陛下会亲自批阅他们的上书。
内阁只要照着陛下的意思继续出票拟就行了。”
杨信说道。
“票拟老夫会出的,但你们就不怕这样闹大了,最后南北之间无可挽回?
科举的事情是几百年一次次互相妥协出来的,并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拍着脑袋就一下子想出来的,从太祖时候的南北榜到后来的南北卷,再到如今的南北中三卷分别取士,这是南北之间用了两百年时间,才得出的各方都觉得可以接受的办法。
南方人的确几乎霸了一甲,但庶吉士选拔是有规矩限制的,一批庶吉士只有一个南方人时候也有过。
我就是庶吉士出身。
南方人并不会真的因此而控制内阁。
南方高官的确多一些,但南方人控制着财赋。
苏松常这些地方的确遍地科举世家,每一科都少不了几十个进士,甚至鼎甲都少不了份,但朝廷吃的饭是人家的,苏州府一个府交的赋税超过多数省。
想让人家愿意交这些赋税,那就必须得给人家好处。
你们这样闹他们会怎么想?
原本我可以保证,这科一甲这些地方至少一个甚至两个,但你们搞骑射考核他们一个也出不了,那些原本能中状元的,被你们硬生生按在三甲,他们心中能没有怨气?他们的家族甚至桑梓能没有怨气?就连朝廷的那些南方官员都会为他们抱不平。
他们的确奈何不了你。
但他们会认为是北方人联合起来对付南方人。
这朝廷还想和睦?”
方从哲说道。
此时下面已经人山人海,那些阁老尚书们在士子中劝解,甚至也有人在斥责他们,但结果却是加入跪地行列的北方士子越来越多,已经开始有人不耐烦地喊起了口号,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几个阁老在催促锦衣卫驱赶,但后者继续无动于衷地看着。
“但我们并不需要和睦啊?”
杨信一脸纯洁的说道。
方从哲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很显然这个小坏蛋比他想象的还坏啊!
这些混蛋就是故意挑事情,挑起南北官员士绅的斗争,然后他们这些人渔翁得利,把自己扮演成北方人的主心骨,在朝廷玩拉一派打一派,用扶持北方官员对付东林党。人家根本不在乎朝廷和睦,人家要的就是不和睦,和睦了就变成南北士绅官员联合起来对付他们了,只有南北不和睦,他们才有操作余地,不得不说这个小坏蛋太狡猾了。
他一回京城就指定会搞出事来。
但是……
“你们好自为之吧!”
方阁老长叹一声,然后站起身走了。
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也很无奈啊!
这个小坏蛋终究是方家的未来啊!
他们方家是湖州籍不假,但那是祖籍,本籍是北都锦衣卫籍啊。
方家也是北方人。
这时候他们身后一片喧哗,杨信和方从哲同时转过头,就看见后面的街道上一支同样的队伍出现,为首的是文震孟,同样高举着一份上书,后面跟着陈仁锡怀抱孔夫子牌位,然后是华允诚,方一藻,甚至还有黄道周,李明睿等等,总之杨信在南方认识的本科举人基本上都在。
就连卢象升也在。
他估计是不需要在乎骑射考核的。
但作为一个南方举子,这种事情也是不能缺席的。
这支摆明了要来打擂台的队伍还没进长安右门,就激怒了几个正要过来请愿的北方士子,他们很干脆地堵住了城门。
敲登闻鼓必须得走这个门。
承天门前面这个超大号的瓮城正门是大明门,这个是不能随意开启,进出只能是走左右长安门,而大明门内的御道纵贯正中一直到承天门内,御道是不准随便走的,这样就把这片区域之间分成东西两半。两半尽管只有御道分隔,但因为不能走御道,所以是不准横穿的,而登闻鼓院在长安右门内,在一直绵延到大明门的廊房头上,所以想敲登闻鼓就得走长安右门。
这些北方士子明显很狡猾。
他们把这道门一堵,这些南方士子就没法去敲登闻鼓了,连门都进不了还打个屁的擂台啊。
下面守门的锦衣卫抬起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杨都督。
后者摆了摆手。
既然这样锦衣卫就不管了。
门内的北方士子也看到这一幕,迅速就有人起身冲过去,上百名士子转眼间把长安右门三个门洞全堵死,紧接着文震孟等人到达,这些家伙也很狡猾,文震孟身子比较文弱,实际上前面几个都很文弱。于是卢象升等武力值比较高一些的士子被推到前面,除了他还有黄道周,黄道周身体到不是说强健,而是他性格比较勇猛猛。
其他几个杨信就不认识了,这支队伍足有上千人呢。
双方就这样拥挤在城门前面。
门内几个阁老呵斥锦衣卫,让他们从后面把堵门的士子拉开,但锦衣卫们继续无视阁老们,而颤巍巍的阁老们也挡不住北方士子过去,这些年龄都得六七十的家伙只能无奈地看着。
城门彻底被堵死。
就恍如攻破城门的敌军和守门者恶战般,南北士子们在长安右门的门洞口互相推搡,互相喷口水,就像一群隔着栅栏狂吠的恶犬,不过要说打起来还是有点夸张,毕竟大家都习惯于君子动口不动手。包括卢象升也没动手,他和对面一个北方士子同样互喷口水,而黄道周明显口才极佳,一个人独战三个,那三个居然还都有点落下风。
不过他们喷口水不代表后面能忍住,再说这样的聚集后面也不知道前面,就像刹不住的车一样,后面的士子继续向前拥挤。
转眼间就把他们挤在一起。
“为了北方!”
城墙上杨信骤然间恍如抽风般嚎叫着。
卢象升二人无语地看着他。
这时候喷不过黄道周的那几个北方士子,看着被后面推过来的黄道周,很不客气地向外猛推一把……
“别推了!”
黄道周情急之下乡音都出来了。
他的漳州话有几个能听懂,对面士子还以为他骂自己呢,恼羞成怒地直接给了他一拳,黄道周下意识地惊叫一声……
“打人啦,北方人打人啦!”
后面一声吴语的尖叫。
被挤得昏头昏脑的卢象升正好看见那士子收拳。
“你为何打人!”
他抓住后者拳头质问。
后面几个南方士子以为他和对面打起来了,立刻涌向前帮忙,其中一个够不着的,很干脆地掏出五两银子,对着那北方士子就砸过去,话说五两银子啊,都快赶上一枚小弗朗机炮弹了,最小弗朗机炮弹才三两,这锭银子正中那人脑门,一下子就见血了……
后者惨叫一声。
紧接着他摸了一把脑门上的血,然后咆哮一声直冲向那南方士子。
“救命啊!”
后者尖叫着转身往后跑。
卢象升一把拽住那北方士子……
“打人了,南方人打人了!”
对面一个士子高喊着。
然后那些北方士子奋勇向前,卢象升紧接着被三个人拉住,他拽住那人顺利挣脱,向前一把薅住了丢银子的士子后背,抡起拳头就打过去,旁边一个南方士子同样一拳砸过来,对面有几个南方士子也醒悟,一个个迅速掏出银子充当武器投掷。北方士子连连中弹,惨叫声不断响起,但挨了银子打的北方士子反而爆发出一股悍勇,一个个咆哮着向前,抡开拳头狂殴,在身体素质上他们优势还是不小的,那些南方士子一个个被打得惨叫不断。
可怜的黄道周身陷战场中间,因为缺乏卢象升的武力值,转眼间就挨了好几拳。
“快,扔个绳子下去!”
杨信喊道。
锦衣卫赶紧把绳子扔下去。
黄道周正在茫然无措呢,突然间眼前出现一根救命绳索,当然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上面锦衣卫迅速把他提到半空,混乱中也没人关心他,他抱着绳子在半空心惊肉跳地看着下面混战。
下面也就卢象升还有可战之力,剩下南方举子都在北方士子狂殴中惊恐地逃向两旁,不过在他们这些人的后面,那些还没挨揍的南方士子则用银子当武器进行远程攻击。银弹的威力还是很有效,所以尽管前面的南方士子多数被打得鼻青脸肿,但那些北方士子也有不少挂彩,还有几个北方士子干脆捡起地上的银子扔回去的,不过也有人偷偷揣起来。
南方银弹与北方拳头之间的战斗就这样开始了。
黄道周就这样冉冉升起……
“玄幼兄,别来无恙啊?”
杨信趴在垛口,一脸灿烂的笑容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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