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柳成林所猜测的那样,费灿在知道柳成林的主力部队正在向史家坞进发的时候,立即便选定了程家坞作为他的攻击目标。
费灿并没有想着攻打程家坞,对于中型坞堡的程家坞来说,在对方有准备的情况之下,没有攻城器械的他,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拿下坚固的坞堡的,更何况,在他的身后,还始终坠着一只吊靴鬼,李德的游骑兵。
两支骑兵在瀛州广袤的区域内玩着捉猫猫的游戏。说起来瀛州现在本来该是李德的主场,但事实之上,费灿对于这片土地要更加地熟悉。
费灿的本意是想引着对方的这支骑兵大兜圈子,然后寻找机会给予对方致命一击,但半个月下来,他却始终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有那么两次,他还险些中了对方的圈套。李德的确没有对方熟悉这片区域,但在德州那片荒僻的土地之上率领着数百骑兵与当时的横海军作战大半年,其中有他主动去袭击别人,也有被别人追着屁股打的经历,却是对这种作战模式异常熟悉,费灿想要占他的便宜,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费灿搞明白了这一件事情之后,便立即放弃了这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转而只是迷惑对手尽量拉开与对手的差距。
现在,他与李德与半天的时间差,也就是说,攻击程家坞,他有半天左右的时间。而为了达到这一目标,他刻意营造了要去攻打另一处坞堡的假象,李德现在正在向着那个方向而去,如果对方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的企图的话,那他或者可以争取更多的时间。
最理想的结果,就是在他在程家坞制造出更大的恐慌,造成更大的破坏,最好是能够吸引高阳的守军来援,武威守军很少,来援的只可能是府兵,那自己便可以在半路之上再重重地打击对方一次,然后纵马瀛州城下去耀武扬威一番之后再离去。
不信自己到了瀛州城下,柳成林还能大模大样地向着史家坞进军。卢龙的目的,就是要力保史家坞不倒,只要史家坞还存在着,那么,便代表着卢龙在瀛州依然有着有一个进攻的支点,可以牵制住武威的脚步。
卢龙现在的确在进行战略上的转移,也就是要将进下来的进攻主要目标,由先前的河东,转移到武威来。这是卢龙上层在吃过大亏之后,再三讨论所得出来的结论。
按照费仲的判断,关中大乱就在这两年了,卢龙如果想在河洛关中大乱的时候获得最大的利益,那就必须要先击败新成立的武威镇。
事实证明了先攻击河东是一个战略之上的决策失误,现在想要重新调过头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需要时间,而且卢龙的进攻重点,也绝不会放在瀛州,张仲武决定,还是要先夺回定州,易州,然后再全力进攻镇州和赵州。
武威现在拥有包括瀛州在内的十一州,但毫无疑问,他们的精华,仍然还是在镇州和赵州。这两州,在经济之上占了整个武德的三分之一左右,而人丁在四分之一,打下镇州赵州,武德便会断了脊梁骨。
瀛州只会是一个牵扯,但在前期,还是要让武德产生一个错觉,那就是让李泽认为卢龙人会将主要战场放在夺回瀛州之上。
进攻的时间这是无法瞒过人的,只可能是在秋收之后。
河东,武德,现在对卢龙进行着前所未有的大封锁,想从外部获取粮食相当困难,纵然有一些渠道,但所得不过杯水车薪,并不足以支撑张仲武发动一场决定性的大战役,那么秋收之后再发动战争,便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当朝阳从地平线上跃起,将万千道霞光撒向大地,也先程家坞堡照亮的时候,伴随着阳光出现在地平线的还是费灿的二千余骑兵。
出现在费灿眼前的场景,正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场面。
广阔平坦的大地之上,绿油油的庄稼长势正好,而田间,无数的庄稼汉正在田间忙碌着,程家坞堡门大开,毫无防备的百姓正牵牛赶驴地进进出出。
“进攻!”费灿的眼里闪烁着快活的光芒,他喜欢这种方式的战斗,不费吹灰之力获得他想要的结果。
田里的庄稼汉们惊恐地大叫着狼奔鼠窜,向着程家坞狂奔,而坞堡之上,狼烟迅速地被烧了起来,一股股黑烟扶摇直上,示警的钟声在天地之间回荡着。
呼啸而来的战马踏平了长势正好的庄稼,从青纱帐之中穿越而出,迅速地向着程家坞迫近。费灿看到程家坞的堡门轰然关闭了。看到坞堡墙上出现了一队队的士兵,而被关在堡外的那些庄稼汉们则绝望地停下了脚步,然后……然后就不见了。
他们跳进了田与田之前的那些沟坎里,这些沟坎本来是用来对田地进行灌溉的。在武威拿下瀛州之后,他们便大举兴建水程灌溉设施,即便是在去年冬天也在动工,这才攻击前几个坞堡的时候,费灿已经见识到了。
成德的那些杀胚在治理民政之上,的确要比卢龙人要强,卢龙人更喜欢的是凭借着自己的武力去征服,去抢。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费灿知道这些庄稼汉现在躲在哪里,这也是他们唯一活命的机会了,这些庄稼汉希望狂奔而来的骑兵,不会因为他们这些卑贱的性命便停下战马。
他们的性命是不值钱的。
不过这一次费灿可不是这么想的。他要制造更大的恐慌,那就需要用鲜血来染成。所以他放慢了马速,厉声道:“杀光他们。”
也就是在费灿下达这道命令,所有的骑兵马速缓下来的这瞬间之间,刚刚那些不见了人影的庄稼汉们,却是从藏身的沟渠之中重新露出了身影,只不过与他们一齐出现的,还有他们手里拿着的弩弓。
已经上好弦的弩弓。
费灿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正对面,突然出现了起码足足有四五百张弩弓。
而他,偏偏在这瞬间下达了减速杀人的命令。
最前方的卢龙骑兵大呼着策马向着两边狂奔,但后面的却没有这么幸远了,奔行而来的他们,在听到啉啉的弩弓响声的同时,数百支弩箭,便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
费灿心里闪过圈套两个字,但这个时候,他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他冲在最前面,在发现敌人的同时,便已经依仗着马术绕到了一边,避开了弩弓的正面袭击,此刻再度调转马头发起冲锋。
弩弓的威力的确要比弓箭大,但上弦却比弓箭慢多了,经历了第一次弩弓洗礼的他们,完全有时间冲散弩弓手。
不过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因为这些射完了第一箭的弩弓手们一弯腰,便从身下又拿起了一柄弩弓,第二轮箭雨毫不停留地袭来。
更可怕的是,在这些弩弓手的后面,那些青纱帐中,一支支粗如儿臂的粗大的弩箭带着尖锐的呼啸之声破空而来。
那是矛车发射的强弩。
费灿对矛车自然一点也不陌生。卢龙也有这种矛车,一次性可以安装十五到十八支强弩,此刻,横扫而来的强弩,怕不有上百支,也就是说,在这些弩弓手的背手,最起码有八到十台矛车。
“两翼绕走!”他有些惊恐地拨转马头。如此强大的远程武器打击,绝不是程家坞这样一个坞堡所能具备的,这只能是武德的正规军。可是柳成林明明正在赶往史家坞的道路之上,距这里已经有了数天的里程。
短短的瞬间,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之下,费灿折损了数百骑士。好在他的部下的确精锐异常,剩余的人分成了两部,一左一右向着两翼绕去。
弩弓的们此刻已经从藏身的沟渠之中站了起来,在他们身后的青纱帐之中,数百甲士涌出,大盾,长枪,横刀,锃亮的铁甲,无一不是武德甲士的标配。他们大踏步向前,将那些弩弓手包裹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外甲士,内弓弩手的小型的军阵。
费灿冲进了青纱帐,胯下的战马,却是一个马失前蹄向前栽倒,几乎在费灿倒下的同时,前后左右都有骑兵惨叫着连人带马倒了下来。
青纱帐里,遍面绊马索。这些绊马索设置得极其阴险,没有一根是超过一丈的,但却横七竖八,毫无规律地遍布其中,前面的跌倒了,后面的策马躲避,但仍然会中招。
骑兵们被迫停了下来,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将这些庄稼砍倒,看到遍布的绊马索,每个人心中都泛起一股无力感。即便是想要清理,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
他们发现,他们竟然只剩下了两条路,要么继续向前冲,要么退回去。
往前冲,对面已经有了一个军容严阵的军阵,那主不只能往后退了。
心里刚刚泛起这个念头,武德军中已经响起了战鼓之声,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刚刚他们纵马奔过的地方,那些本来什么也没有的地面之下,一面面大盾就地竖起,一柄柄弩弓从大盾之后探了出来,而从两翼,也涌出了甲士,与这些人一起组成了另一个军阵。
武德人竟然事先在地上挖出了坑道,然后以大盾伏之,上面再覆盖薄土,再将那些庄稼置于其上。
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
现在,他们被困在一个小小的区域之内,人马挤作一团,竟是已经陷入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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