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终人散,室内只剩下了朱友贞与樊胜两人,朱友贞这才问道:“先前你说到医案,那父皇的身体?”
樊胜微微一笑,同样有低不可闻的声音道:“陛下自入长安之后,便甚少出宫,倒是一日比一日壮硕起来,殿下也知道,原本陛下就很雄壮了,现在更进一步,多多少少是有些问题的。不过除了行动不便之外,大的毛病倒是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朱友贞喜形于色。倒不是他有多孝顺,而是现在他的翅膀还没有真正的硬起来呢,要是他老子身体真的出了大问题,嗝屁了,以现在的形势,必然是他的大哥朱友裕上位。一旦老大上了位,他这个老三岂有好的?当个闲散王爷,就算是便宜他了。
“不过陛下有一样老毛病,就是怎么也改不掉的。”樊胜收敛起了笑容,正色道:“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寡人有疾!”朱友贞微笑道:“这算不得什么大毛病吧?”
“固然算不得大毛病,但也要看人的。”樊胜的声音几不可闻。
听话听音儿,一听樊胜如此说,朱友贞立时便意识到内里的奥妙,“这么说来,父皇沾了一些不该沾的人?既是如此,为什么不赶紧处理掉?”
“处理不了。”樊胜看了一眼朱友贞,道。
“是谁?”
“大王妃!”
咣当一声,朱友贞竟是吓得一跤跌坐在了地上。
“怎么如此?荒唐,胡闹。”从地上一跃而起,朱友贞脸色涨得通红。所谓的大王妃,自然就是他大哥朱友裕的老婆。“代帅他知道吗?”
“目前应当还不知道。”樊胜道:“知晓此事的,除了当事人之外,现在应当只有皇后,敬相与我三人了。敬相是通过其它渠道知晓此事的。”
“母后怎么不管?”
“皇后一向畏惧陛下,现在陛下更是通过皇后,屡次相召大王妃入宫。”樊胜道:“陛下似乎很迷恋这样的感觉。”
朱友贞重重地一拳捶在桌子上,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罢了,终是不干我事。”
“静观其变吧!”樊胜道:“长安的事情,殿下不必担心,自有敬相一手按排。”
“郝仁现在还很老实吧?他手里的生意,可是我一个重要的财源。”
“放心,他有下官替三殿下盯着呢!”樊胜微微一笑道:“殿下,那个徐想,陈富,田国凤,我还想再看一看。”
“你想看便看吧!”朱友贞不以为意,“不过徐想与陈富可不像田国凤那个傻大粗,两人精明着呢,你可不要着了相,我不想让他们认为我不信任他们。”
“看起来三殿下很看重这几个人啊!”
“徐想是个治理地方的好手,田国凤冲锋陷阵无双,陈富一手箭法也是难得,你知道,我现在手里差人,更缺能干的人。”朱友贞道。
“三殿下放心,我只会旁观,不会惊动他们,也许会从侧面查一下他们的过往。”樊胜道:“这也是为了三殿下的大计着想。”
“我当然理会得。”
樊胜想要考察的徐想,现在真得很卖力。在内卫之中接受培训的时候,当时还是武威节帅的李泽,曾给他们上过一切课,说过一些话,让徐想记忆犹新。
一个成功的间谍,有时候,就要连自己也骗过去。
现在的徐想正在努力地向着这个方向靠近,他非常认真地在为朱友贞服务。就任泰安知府之后,几乎就没怎么在府里住过,而是骑着一匹马,带着护卫一路奔波在泰安境内。
他做了很多事情。
他杀了很多人。
他很高调,而且从不收敛。
在朱友贞看来,徐想所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为他打造一个稳固的基地,让他能够好整以遐地从青州撤出大量的人手。
十余万人的安置,可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但在徐想手中,却完成的出乎意料的好。当然,为了完成这些任务,为了让这十余万人能在泰安安居乐业,徐想宰了泰安很多的地主,土豪。
借口很好找,这些人与前任那个倒霉的泰安知府,哪一个没有勾结呢?
杀人,没产,然后再将这些空置出来的土地,分配给那些新来的人。这一套,徐想做得极是熟练,因为这一套,本来在李泽治下,就是已经非常熟练的流水线作业了。徐想,只不过照搬过来而已。
而且徐想他丝毫不认为此举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他越是坦然,反而越是让人信任他。
现在的泰安,已经颇有些气象了。而他这个泰安知府的名声,却也是远远的传扬开来。可以说,深受泰安人的敬重。即便是那些被迫迁移而来的青州等人的外来户,对于这位泰安知府,除了竖起大拇指,也找不出什么瑕疵来。
在朱友贞移民规模最大的时候,天平军的曹煊曾经亲自来过一趟,曹煊担心如此规模的移民会引起暴动等不测事件,本意是想亲自过来弹压的,不想到了泰安,看到的却是一派井然有序的风景,本地的人,迁移进来的人,在徐想的调配之下,虽然也有磨擦,但总体之上,却是极其平静,安置工作极其顺利。
这让曹煊大为惊讶,在给朱友贞的信中,感叹他的确有天命之相,一场大雨阻绝了唐军的进攻,为朱友贞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而在路上,随便捡了几个山匪,居然有攻城拔寨的猛将,还有能治理地方的能吏,在信中,着实把徐想好好地夸奖了一番。
不过徐想今天却是遇到了一块硬骨头。说来也是巧,他正在田间视察今年冬小麦的播种情况的时候,居然碰到了有豪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强夺百姓的田产。
敢这样做的,当然都是硬茬子,领头的人,是如今三殿下朱友贞身前的大红人,孙桐林的姻亲周氏一族。而那些正在被抢劫的人与周氏倒也有些关系。在青州之时,这些人本来就是周氏的佃户,到了泰安,分到了自己的田地,自然不用再给周氏去种田了。
骨子里本来就对周氏的人有一种敬畏,即便远离了家乡,可穷人还是穷人,豪强仍是豪强,没有分辩几句,几鞭子下来,这些老百姓们除了哭喊,竟是丝毫不敢反抗了。
徐想立时便怒了。
“哪里来的穷措大,敢来管爷爷的事情。”为首的周豪傲气地看着走过来的徐想,今天的徐想穿着便服,身后只不过跟着数个护卫而已,与周豪那出行好几十个随从的队伍可谓是不值一提。
“敢在本官的面前如此嚣张?”徐想眯起了眼睛,看着周豪,冷冷地道。
“本官?你是谁?”听说是官儿,周豪倒是客气了几分。
“本官徐想!”
“哎哟,原来是徐府君啊!”周豪大笑起来,“这可真是大水冲了农王庙啊,我是……”
“我知道你是周氏的大郎君周豪!”徐想冷哼一声道:“你周氏一族移居泰安,按照每人一百亩的规矩,你们周氏已经分了上万亩土地,怎么还驱敢这些农人,霸占他们的土地,当老子是摆设吗?”
没说三句话,徐想的匪气已是显露无遗。
看着徐想的模样,周豪的面色也渐渐的冷了下来,徐想,他当然是知道的,不过也就是仅仅知道而已,但他的丈人,却是孙桐林,那是三殿下现在无比倚重的人物,小小的一个泰安知府,他还真没有看在眼里。
“徐府君,你的确是给周氏分了上万亩土地,不过水浇地却只有一半,剩下的都是坡地,沙地,我也不是强抢他们的,只不过想跟他们换一换而已。”周豪指了指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几个农人。
“好一个换一换。用自己的坡地,沙地,换这些农人已经播种好的水浇地,算盘打得倒真是好!”徐想冷想,“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就给我滚。从现在开始,老老实实地给我做人,否则,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哟嗬,给你一点颜色,你还开上染坊了啊!”周豪怒极反笑,一挥手,一众豪仆已是将徐想几人给死死地围住了。“小小一个知府,也敢跟我叫板,信不信老子马上能让三殿下换一个知府?”
徐想盯着靠近过来的周豪,突然一笑,上前一步一手揽住了周豪的脖子,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之下,这位一身文士打扮的知府,就从腰里掏出来了一柄小刀子,卟哧一声反手便扎在了周豪的大腿之上。
周豪放声惨叫。
四周豪仆大惊之下便要一涌而上。徐想却是将刀子搁在了周豪的脖子上,冷然道:“谁敢再上前一步,老子就让他去投胎。王八蛋,敢威胁老子,也不想想老子是谁?”
直到此时,众人这才想起,这个知府,早先可是泰山匪的头头。
“徐八,去召人来!”徐想一声怒吼,一名护卫当即便往外走,周氏仆从不想让路,但随着徐想又是一刀子在周豪的大腿之上开了一道口子之后,徐八便施施然地从人群之中昂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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