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繁华兴盛的广州港今日已是大不如前了,看起来船只仍然很多,但远洋贸易船已经基本看不见了。曾经混迹于广州的那些各色各异的番人,亦是愈来愈少,难得一见。
这些人不是已经离开了大唐,而是去了海兴,甚至于还没有完全建成的胶州湾港口。
而这些的根源,便因为去年的一场的一场大海战。
拥有战船数百艘的岭南水师全军覆灭,直接让岭南丧失掉了海上的控制权。从那时起,但凡从广州泉州这些地方出去的远洋海船,基本上都会遭受到海盗的无情洗劫。与过去的海盗不同,这些新出现的海盗,只要钱,只要货,不要命。逮住这些远洋贸易船并将其洗劫一空之后,却又将人和空船放回。
没有比这儿更嚣张的了。
其实大家都明白,哪里是什么海盗呢!以前的海盗,要么被岭南水师做掉了,要么被北方水师做掉了。现在的那些船上挂着各色海盗旗的家伙们,堂而皇之的驾驶着北方水师的标准战舰,甚至在抢劫的时候也毫不避讳。
如此连二接三的时候,便是那些番人也明白过来了,昔日他们做老了生意的广州港,泉州港再也不是他们赚钱的所在了,而想要继续把这些生意做下去,便只能去另外的地方。
那就是海兴,胶州湾。
近海的商船,从来没有受到过海盗的一点点滋挠,仍然继续着他们的生意。哪怕海盗船与他们在海上相遇,对方也是视而不见,任由他们来去自如。
到了这样一种明目张胆的地步,谁还不知道这些海盗,其实就是北方水师呢?
于是乎,所有的远洋贸易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向着北方迅速转移,即便是向氏自家的船队,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在海兴或者胶州泊岸,从哪里上货,从哪里出发,回来之后再在哪里停泊。
以往南方大量在这两地走货的商人们,不得不再花上一笔钱,将货先转运到这两个港口,然后再从这两个港口出发。
这样一来,赚的钱自然是要减少了许多,但总比被那些所谓的海盗给抢得血本无归的好。
广州港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了下来。
而对于向氏集团来说,缺少了这一块的收入,也让财政之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缺口,日子自然也经显得难过了许多。
“欺人太甚啊!”向真愤怒地道。
向训却显得冷静了许多,看了一眼儿子,淡然道:“拳头不如人家硬,刀子不比人家快,那就得接受这样的结局。一个睿智的,成熟人,此时应当想得是如何改变这样不利的局面,而不是空自咆哮,愤怒,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父亲教训得是。”向真垂首道:“是儿子修养还不够。容观察使也来信了,泉州与我们这里一般无二,与我们比起来,福建的情况还要更遭一些,没有了海运之利,他今年连维持现今的军队规模都出了问题。”
“他这是在向我要钱呢!”向训摇了摇头,“给他调拨一批钱粮过去,告诉他,再坚持坚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父帅,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如今我们的海运之利,已经降到了原来的三分之一,有消息称,徐想已经准备在舟山再筹建一个港口,一旦建成,只怕我们就真的山穷水尽了。”向真道。
向训却是嗬嗬的笑了起来:“便让他建吧,想要新建一个港口,没有三五年之功,又哪里能成?指不定到时候建好了,反而能让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徐想在两浙大肆敛财,现在手里有不少的闲钱,便让他干吧!”
“父帅是准备要进军两浙了吗?只怕容宏不会轻易同意,让他与柳如烟的大军硬杠,容宏没有多少底气。”向真道:“除非我们派大军支援。”
向训摇了摇头:“两浙那边,让容宏自己顶着吧,我们现在的要旨,是稳住江西,另外,要抓紧时间将湖南拉到我们这一边来。只要湖南与我们再结成联盟,则南方稳矣。”
“孙皓还在待价而沽!”向真不满地道。
“他已经坐不住了,两浙,宣州的例子摆在哪里,只有与我们结盟,他才能维持他孙氏的地位,否则,最好的结果,便是回家去当一个富家翁。嘿嘿,在李泽的政策之下,他即便是当一个居家翁,也不会安生吧?”
“父亲,说起来李泽的政策虽然激进,但却是将北方打造成了一个整体,而我们这边,现在看起来地盘很大,势力也不弱,但终究还是很难做到上下一心。”向真哀叹道:“将来,如果真的两边对垒的话,只怕我们也是落在下风。”
“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向训道:“李泽治下,当真铁板一块吗?也不见得。现在我们却先等着吧,李泽咄咄逼人,我们便先退让一步,等到李泽拿下了长安之时,才是真正决定走势的那一天。”
“在我看来,李泽拿下长安,只怕就是他登基称帝的那一刻!”
“如果是这样简单粗暴的话,于我们而言,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向训淡淡地道。“东北张仲武会甘心吗?西域薛平肯定也是不干的。”
“张仲武哪边给回信了吗?”
“张仲武这样的枭雄,哪里肯一直雌伏于李泽的淫威之下,这几年倒是养精蓄锐,在东北大力扩军备战,他给我的回信是,一旦李泽篡唐自立,他必然会在东北起兵。这些年,他已经积攒了不少的钱粮了,想来信心和勇气又回来了。原本的卢龙军便以骁勇善战而出名,一旦再度杀出来,也够得李泽头痛的。现在李泽在东北方向之上,就只驻扎了一个薛冲,以薛冲的能耐,想要顶住张仲武是决无可能的。而李泽集大军与中原,到时候想要调兵遣将,也是有难度的。”
“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还可以牵制住他的主要兵力,一旦北方糜乱,李泽的统治基础,可就要大大地动摇了。”向真连连点头。
“不仅是东北啊!”向训接着道:“西北方向,李泽暂时是无忧的,但是蜀中呢!即便李泽拿下了长安,但朱友珪霸占着蜀中,这可是一个好地方啊,关起门来自成一家,攻守自如,李泽灭了他朱家的大梁,朱友珪必然不会善罢干休,就看他朱友珪敢收留朱友裕的妻儿与谋士,就知道这家伙还在谋划着更大的事情呢。所以到时候,这也是一支强大的足以牵制李泽的力量。”
“如此说来,事情还是大有可为的。”向真有些兴奋起来。
“行路者,半九十也。功亏一篑的事情,不知泛泛!”向训道:“现在的李泽,便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看似兴旺,但危机也相伴其中,任何一步走差走错,便会导致整个局势糜乱。”
“如果李泽突然暴病而亡,那就更好了。”向真笑道。
“不要总想着这些终南捷径。”向训有些不满地瞅了向真一眼,“如果凡事都寄望于天的话,那还不如赶紧归老田园,去做一个田舍翁,说不定还能善终。”
“父亲教训得是!”三十多岁的向真被训得脸红耳赤,赶紧低头认错。
父子两人返转岭南节镇府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了江国竟然从武邑返回了。
“江国,有什么事值得你亲自从武邑跑回来一趟?”向训有些惊讶,江国原本是他得力的谋师,孙女向兰去了武邑,他专门派了江国前去掌握大局,生怕孙女儿年纪小,把握不了局面。
“回大帅话,这一次,江国不得不亲自来一趟,不管是写信还是带消息,都不大妥当,稍有错失,便是大祸。”江国道。
“江先生这一路过来,可还顺当?”一边的向真笑问道。
“这倒还好。”江国笑道:“如今唐军已经拿下了衮海,武宁,淮南等地,一路过来,倒是顺风顺水,没有丝毫阻滞的。”
“两浙等地,可还平静?”
“谈不上平静。”江国道:“徐想在两浙大搞土地改革,不知多少地主豪绅被逼得家破人亡啊,更有不少人干脆就落草为寇了,不过却也成不了气候。被徐想剿灭,是迟早的事情。”
“那些地主豪绅之家,关系盘根错节,地方势力极大,这么容易被拿下?”
“关键是徐想的土地改革,是真正的把这些地主之家的土地分给那些赤贫之户。”江国摇头道:“有好处可拿,而且是白拿,有多少人还会帮着过去的主家呢?倒是给官军通风报信者甚众。许多地主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财富,一夜之间,便沦为了他人所有,可悲可叹啊!”
“两浙还有多少唐军主力?”
“不多了,唐军主力正在纷纷北上,看起来的确是在为攻打河南作准备了,柳如烟的大将军行辕已经离开了扬州,准备搬到淮安去。下一步,肯定是要与尤勇一齐合力攻打宣武地区了。”江国道。
向训点了点头:“这一次你回来,究竟是有何重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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