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不虞,但薛仁忠却也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什么。哪怕自己的兄弟薛仁孝就死在眼前这个代恩措巴的手中,哪怕在丁青等地,数千起义军倒在了代恩措巴的刀下,但放眼大局,只要这个人肯投降,不管是大喇嘛隆巴还是李睿,都是会欣然接受的。
代恩借巴是吐蕃大贵族,是曾经的吐蕃大论吐火罗的心腹手下,在吐蕃有着相当高的人望,这个人的投降,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不管是对接下来的战事,还是对未来对于吐蕃的治理,归化,这样的人,都是大有用处的。
而对于隆巴来说,黄教一直占据着统治地位,而代恩措巴这样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倒向红教,对于他将来在这片地域之中正统教首的位置,也是毫无疑问有着正面意义的。
在这些大局面前,自己兄弟的死亡又算得了什么呢?
昌都战事落下了帷幕,但相对于整个局面而言,大战方才开始。唐得功和隆巴大喇嘛忙着善后,李睿和薛仁忠则忙着整编部队,准备去爆色诺布德的菊花。
李睿毫不客气地将薛仁忠原本的部队进行了大规模的整编,从中挑出了大批的精干力量充实到了自己的部队当中,数日之内,便将他的游骑兵扩充到了五千之众。这其中包括了大批的薛氏子弟兵,也包括了更多的由农奴转化而来其中精于骑射的人手。而薛仁忠则带着其余的部众,兼并了刚刚投降的代恩措巴的部下。
匆匆完成整编之后的第五天,李睿便带着这五千游骑兵,径直向着玉树方向而去。
而此时,已经在扎曲河流域和通天河流域之间,完成了对李存忠大部队包围的德里赤南,正自满怀兴奋。
他的战略成功了。
李存忠一头钻进了他事先设置好的这个牢笼之中。进来容易,想要出去,那可就难了。前有扎曲河,后有通天河,李存忠即便是想突围,也会受到这两条大河的阻拦,被自己全歼的命运已经基本注定了。
当绕后的部队传来已经完全封锁住了通天河之后,德里克南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李存忠所部战兵加上民夫,一共不过四万人,但现在包围他的吐蕃部队,差不多已经达到了十万人。而且这个数字还会增加,昌都的曼格巴,现在也应当已经拿下了昌都,正日夜兼程地赶路去与色诺布德汇合吧?
李存忠被迫在囊谦曲立下营寨,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他的后勤补大营正在被自己一个接着一个的攻陷,他的补给路线,已经完全被自己切断。一支深入吐蕃腹地的孤军,战斗力再强悍,又有什么用呢
自己甚至都不用出动大军攻打,只消围上他一段日子,这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军队便会自然崩溃。
不管唐军的军纪有多以严厉,士兵有多么善战,但当他们没有吃的东西的时候,照样会虚弱不堪,照样会没有力气举起他们手中的刀枪开始战斗。
德里赤南已经开始考虑,要尽可能多地抓些俘虏了,如果能大量地捕获李存忠以下的唐军高级将领那就太好了。
德里赤南,色诺布德等吐蕃高层对于大唐都有着相当的了解,他们很清楚现在两国的实力差距之大,他们也不想把李泽惹得当真恼羞成怒,如果能抓住大量的唐军俘虏,不谛于是让自己手中有了与李泽讨价还价的本钱。
“大论,唐军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远程压制武器?”一群吐蕃高级将领随着德里赤南在搭起的高台之上观看着远处的唐军阵地,老将突阿鲁有些疑惑地问道。站在他们这个高度之上,能清晰地看到唐军的阵地之上,密密麻麻的投石机,强弩等武器。而且不是某一个营地是这样,是五片绽开的花瓣以及花蕊之中都是如此。
突阿鲁之所以疑惑,是因为这一次李存忠是来救援阿不都拉的,从对方的战略目的上来说,并没有想着去攻打通城大邑,随军带着这么多重型武器有些不同寻常,毫无疑问,这些武器,会影响到他们军队的前进速度。
“唐军的军工制造相当地厉害!”久居大唐的色诺布德解释道:“突阿鲁,他们不像我们,投石机这类大型的武器除了在临战之时需要临时制造,他们已经完成了这些武器的模块化,标准化。”
“什么是模块化,标准化?”突阿鲁不解。
“很简单,就是他们的军工作坊之中有着不同的分工,一个工坊只制作武器的一部分,只有在战时,才将他们组装起来。像投石机,强弩等武器的数十上百个部件,他们都做到了统一标准,可以随意替换,所以在运输当中,他们并不需要费多大的精力。唐军作战,非常仰仗这些武器的掩护,而他们的军队,也就此演化了相当多的基于这些武器的进攻战术。”
色诺布德说很简单,但在场的人,却知道一点儿也不简单,至少他们国内的工匠,是绝对做不到一点的。别说是这些大型的比较精密的武器了,便是打制的羽箭,两个匠师做出来的,就可能不一样。像吐蕃军中的有些神射手,便需要一根一根地来挑选适合他们的羽箭,否则,轻微的差别,就有可能让他们的技能大打折扣。
“此战过后,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多抓一些他们的工匠,这些东西,我想对我们是相当有用的。”突阿鲁郑重地道。
“这是当然!”色诺布德点头道。“益州朱友贞他们在这些方面,是无法与唐人相比的。他们提供给我们的那些技术,虽然对我们有所裨益,但比起唐人,还是差得太远。”
“为什么没有看到他们的骑兵营寨?”另一名年轻的吐蕃贵族看了半晌,突然惊讶地问道:“李存忠的骑兵哪里去了?”
李存忠所部是拥有大量骑兵的。在大唐十二卫中,李存忠所部,张嘉所部都是拥有大量骑兵的,但现在,李存忠的大营之中,却看不到骑兵大营。
骑兵的营寨与步卒的营寨是截然不同的。
直到这名吐蕃贵族发问,大家才猛然发现了这个问题。
这就不得不提到李存忠完美的战略欺骗了。
他的军中,携带了大量的骡马,而在行军途中,他将这些骡马,伪装成了自己的骑兵队伍。一边走,一边分散驻扎,直到此地,这些骡马差不多已经分散到各个后勤大营,这里,反而看不到了,一直以来,吐蕃的探子,斥候,都是任借着地上的蹄印等来判断李存忠的队伍规模,因为他们无法靠近李存忠的大部。阿不都拉所部的骑兵,一直在担任着外围扫荡的任务。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子里都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一种不好的感觉骤然浮上所有人的心头。
大战临头,对方一支力量强悍的队伍突然之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本是就是一件极其可怖的事情。
“莫合,给我找到对方的骑兵。”德里赤南脸色微变,“扩大搜索范围,加强外围警戒,李存忠所部骑兵数量众多,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一定藏在某个地方。”
“如果他们是李存忠留下的后手,我认为他们应当还没有渡过通天河,否则,不可能瞒过我们的。”突阿鲁沉声道:“大论,或者我们该发动进攻了,兴许一打起来,这支藏起来的骑兵队伍,就会出现的。只要他们露出了头,那就好说了。”
德里赤南点了点头,挥挥手,刚刚年轻的吐蕃贵族,立刻便下了高台,打马狂奔而去。
“突阿鲁……”站在高台之上,德里赤南一连点了五个吐蕃将领的名字,“你们下去准备一下,从明日起,开始试探性地进攻,看一看李存忠的这个梅花针的弱点到底在哪个方向之上。”
“遵命!”众人一齐躬身。
看着诸将一个个的离去,德里赤南心里刚刚浮现起来的阴霾,一时之间竟是难以散去。
未知的才是可怕的。
而最可怕的莫过于到了临战之时,才发现自己这方出现了很大的疏漏。
“色诺布德,你怎么看?”
色诺布德沉默了半晌,道:“大论,不管李存忠的骑兵此刻躲在哪里,应当不会在我们周边百里之内,否则,这么大的一支骑兵,是瞒过我们的斥候的。我有点担心的是,这支骑兵根本就没有往这个方向上来,而是……”
德里赤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是说,他们有可能通过唐古拉山口直捣我们的腹地?”
“我们在唐古拉山口的防守力量很薄弱。”
“哪个方向上,并不适合大部队行动。”
“这是以常理度之,万一呢?”色诺布德目光闪动。
“看起来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吞掉李存忠了!”德里赤南狞声道:“不管他们玩什么花招,我一口将对方吞下去,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色诺布德点了点头。
就算是唐军真下了什么饵,但如果一方的力量过于强大,强行将饵吞了下去,再将持钓杆的人也拉下水,那自然是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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