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谢尔。”仿佛有人在叫自己,年幼的孩子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围成山一般的大人,父亲在哭泣,母亲在安慰,小小的自己站在圈外,不知所措。
“抱歉,米谢尔先生,您的父亲离世了。”有年轻的警官分开人群,他脱下帽子放在胸前,表情伤感:“他是一位好绅士,我们很抱歉,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啊,是自己小的时候,祖父……当街被刺杀的时候。
年幼的孩子迷惘着,他迈开脚步,无面的人群在他的面前分开,一如海水。
倒在地上的老人已经不再有呼吸,不再有欢笑,更不再会对着他的孙子展示着一位老人应有的慈祥。
年幼的孩子跪在了自己祖父的身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米谢尔这个家族就一直遭受着苦难与诅咒。
家族成员不是死于非命,就是在人生最后的轨迹中扭曲,变成混沌与精怪般的存在。
在米谢尔还没能记事的时候,祖母就已经死了,死因是因为过量饮酒,一个很……很奇怪的死因。
因为大家都说祖母滴酒不沾,米谢尔没见过自己的祖母,但一个人,如果大家都这么说,那应该就不会有错才对。
为什么会饮酒过量,谁都没有说,米谢尔更不会知道,一如自己的祖父被杀死在街道上,凶手甚至没使用匕首与短刀,一支泰南人使用的铁筷子从祖父后心穿入。
好笑的是,整个卡特堡的泰南人都不使用铁筷子,他们认为金属之物无法承受饮食之事。
筷子从何而来,谁都不知道;凶手从何而来,谁都不清楚,米谢尔只是悲伤于家中能够聊天的人,又少了一个。
后来,妹妹出生,米谢尔看着母亲怀中的妹妹,觉得事情正在变好。
是啊,正在变好,与他爱我,这把我能赢一样,属于人生三大假想。
母亲死了……死于刺客的枪击,刺客挑选了母亲带着妹妹去做礼拜的时候下手,子弹从她的身后钻入,原本子弹会钻透腹部,将妹妹的脑袋掀开一个大洞。
但是子弹在钻出皮肤的时候,打在了母亲早就准备好的防弹板上,于是母亲死去,而妹妹活了下来。
“谁在杀我们,父亲。”
年纪渐长的孩子看着自己的父亲,问出了很多年来最大的疑惑。
是谁在杀我们,父亲,是被您在御前驳了面子而心生怨恨的国王;是被您催讨钱款过密而心生怨恨的同僚;是被您送入工厂以工代息而心生怨恨的奴工?
“你怎么会想到奴工,他们没有超凡的力量,没有弑主的勇气,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无法产生……我的小米谢尔。”父亲慈爱的脸上满是忧愁,一如工厂中的奴工那样,有怨意,有不满,有痛苦。
但是没有愤怒。
五年后,父亲被人发现半夜时从工厂的顶部跳下。
死亡从来没有像那天那般廉价,一个阶梯五的超凡者,被确认从差不多十二米的高度摔落,然后……摔死了。
米谢尔这才明白,父亲脸上为何会少了愤怒。
因为他明白,自己无能为力,对祖父的死也好,对母亲的死也好,甚至对他自己的终末……都一样的无能为力。
年少的米谢尔看着还不懂事的妹妹,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了活下去,有时候,就必须活成那般。
因为丰收女神的看顾,米谢尔家的两个孩子最终长大,但是签下领养合约的慈祥老主教不会知道,养育过他们的老嬷嬷不会知道,为他们洗过澡的老代行者不会知道。
那个叫米谢尔的孩子微笑的面容底下,隐藏的是何等可怕的怪物。
米谢尔家族只剩下两个孩子了,他必须带着妹妹活下去,那怕自己化身成魔鬼,也要活下去。
除此之外,还要复仇。
复仇,只有杀掉凶手,米谢尔家族才不会重复如此悲惨的苦路。
米谢尔睁开眼睛,年轻的一家之主看着马车正在停下,有些迫不及待的推开了车门跳下了车,同时三个硬币已经落在了马车夫摊开的手上。
“先生,只需要两角。”
“那是属于我对于你车技的褒奖。”
车主与客人之间的对话到了这里,米谢尔推开了墓园的门,来到角落之中,看着自己母亲与父亲的小小墓碑,他从口袋里像是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一瓶酒,用手拉出木塞,然后像是变戏法一般,另一只手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了三个小杯子。
一杯敬父亲,一杯敬母亲,还有一杯敬自己。
坐到一旁的台阶上,米谢尔将杯中酒倒进嘴里。
父亲,你不会想到,想要杀死米谢尔家族的,会是同为三十勇士的其它家族吧。
这怎么可能想得到啊,那些在祖父死的时候面露悲伤,表情真挚的贵族们,却是买凶杀人,集团作案的凶手。
为什么要杀死米谢尔家族中的所有人?
地位?米谢尔家族没有什么地位,就算是国王准备为卡特堡再选一个领主,也不可能从米谢尔家族中做出选择。
金钱,的确,米谢尔家族是比较有钱,但米谢尔家族深知没有与金钱相对应的实力,反而是在求死而已,因此在贵族之中,米谢尔家族反而以‘清贫’而著名。
刚刚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米谢尔一直无法理解,直到他在图书馆里看到有关于这座城市的历史。
这才惊觉,原来……原来这就是米谢尔家族为什么会受苦的原因。
为什么有人要杀之而后快。
“为什么,我不是你们的孩子。”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米谢尔向着墓碑举起手中的酒。
为什么,明知道家族朝不保夕,却还要生下妹妹。
谢拉,我的妹妹,我最爱的妹妹,这天底下最可爱的妹妹,真是我……丢不开,又舍不掉的累赘啊。
………………
“甜心,你在看什么?”正在写病历的米耶姆夫人注意到了自己小患者的小动作,她自然不认为这小丫头会想不开——被爱情滋润着的小姑娘她见得多了,从来没有想不开的,反而都觉得这天底下无论什么东西都无法阻挡住爱情的力量。
是啊,爱情像是灵能,它无所不能,无法阻挡,又天下无敌。
除了转轮枪里打出来的一颗9毫米后装达姆弹。
想到这里,米耶姆夫人笑了笑,回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老人下笔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变年轻了。
真是美好而又值得回忆的生活啊。
“我好像看到了我的朋友。”她的小患者收回身子:“夫人,我下次过来体检的时间?”
“一个月后,我会告诉你的母亲,让她提醒过,不过我的小姑娘,我知道你有爱情,但是保护好自己,你的身体并不好,对于你来说,孩子不是宝物,而是致命的负担。”米耶姆夫人看了一眼眼前的姑娘,莫威士家的小公主虽然已经有十四岁了,但是混血精灵的血脉与病症让她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偏小了一点。
做为慈爱女神的信徒,米耶姆夫人必须有话直说,她可不想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午夜,带着慈爱医院的精锐出诊队赶到莫威士家的别苑去处理某些不便明说的事情。
“我,我们还年轻呢!”这位莫威士家的小公主涨红了脸回答道。
“我知道,但是我比你年长了这些年岁,见过太多,你知道吗。”米耶姆夫人笑着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母,然后合上病历,将它递向法耶:“我的小甜心,保护好你自己。”,说真的,她见过太多说一套,做另一套的年轻男女,总是说什么情难自已,却没有想过,连自己欲望都无法控制的可悲之处。
色孽最喜欢的,就是年轻人啊。
愿主垂怜,愿恶运永不降临。
“啊,我,我知道。”这个小姑娘红着脸走了出去。
放下笔,米耶姆夫人走到窗前,她看着她的小患者坐上了莫威士家族的马车。
窗台上的吊兰随着风而舞,家养妖精正在浇灌着。
看诊室的房门被敲响,米耶姆夫人皱了皱眉头——她是负责给小姑娘们看诊的,除了像莫威士家的姑娘这样的好孩子,也会有一些……难以言表的孩子。
“请进。”
松开了眉头,米耶姆夫人走到桌前坐下,然后两个姑娘走了进来。
看到她们的步伐,米耶姆夫人松开了眉头——看起来事情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虽然看起来可疑,但意外的却是好孩子。
“两位有什么问题吗。”米耶姆夫人一边问,一边拔出了黑水盒里的笔。
同时她也注意到了这两个姑娘脸上的蒙面巾。
“夫人,我们……”“我们似乎过敏了。”
两个姑娘拉下脸上的蒙面巾,露出彼此满是红点的脸。
米耶姆夫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前言撤回。
………………
法耶在走廊里停了一下,没有等到疑似自己朋友的目标,然后她不得不跟随着自己的女仆长下了楼,坐进马车的时候,莫威士家的小女儿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视觉,真的是她们,而不是看错了什么?
啊,想来也应该不是她们才对,毕竟怎么可能结伴来看病啊。
带着这样的想法,法耶拍了拍车窗:“莲娜,带我去教会。”
“小姐,不回家吗。”
“我想看看马林。”虽然想说一个人的家有什么好回得,但是想到莲娜也是家人,法耶换了一个说法:“莲娜,我的好姐姐,帮帮我这个最小的孩子吧。”
“好吧,小姐,不过我也许是时候告诉夫人,让她与老爷再生一个孩子了,这样的话,小姐就没办法再以家里最小的孩子的名义对着我撒娇了。”莲娜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法耶也在笑:“好啊,有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也不错。”
父亲与母亲,总是会有孩子的。
“对了,小姐,刚刚你似乎在等人。”
“是的,等似乎是我朋友的家伙,但是看起来是我看错了。”
女仆长与小小姐的对话到了这里,她们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雷声。
法耶看了一眼天穹顶部,阳光正肆无忌惮的在无云的顶部散布着热量:“打雷?”
“的确是打雷。”女仆长看了一眼远方:“是落地雷。”
………………
马林与罗根坐在一旁,看着助祭与谢尔顿一处一处的维护法阵,每补上一个错误,马林就会看罗根一眼,而这位长跑三强赛铁定第三名的倒霉孩子都会用他手中早就湿透的手帕抹一把他的额头。
“说起来,这东西没炸真是奇迹。”在助祭修补好第十一处错误的时候,马林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这是不是代表着谢尔顿这个家伙也许是一个被幸运女神所看顾着的家伙。”
正常来说,一个召唤法阵有十一个错误节点的时候,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将启动自己的家伙炸到天上去——至于落下来的时候是何种方式散布开来,那就是几何学才能够解释的范畴了。
结果呢,谢尔顿启动了法阵,法阵运转良好,既没有把使用者炸到天上去,也没有从裂隙里跳出个神选冠军或是混沌大魔出来。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这可能,看,第十二处错误了。”罗根说完,又抹了一把额头,然后抓住手帕两端一拧,挤出了大量的汗水。
“行了,我的天哪,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法阵,他竟然还能用。”助祭先生扶着他的腰退出了法阵,明明只是人过中年,但是在这一刻,马林看他仿佛人过晚年,每一秒都以物理的方式在为他自己的生命做倒计时。
“我,我明明检查过的。”谢尔顿一脸的尴尬。
马林这个时候福至心灵,说了一句又雅又俗的大实话:“这句话,那些稿子里有错字却找不出来的作者也常说。”
罗根看了一眼马林:“我记得你也是作者啊,这么吐槽自己的职业,没问题吗。”
“带脚步。”马林中日连读,然后丢下一头雾水的罗根:“助祭先生,法阵可以再启动了吗?”
“没问题,谢尔顿,你来。”助祭说完,又往后面退了几步,用事实行动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什么叫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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