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嬷嬷,午安。”
走廊里的学徒们向老夫人做问候,他们用满是敬意的视线注视着眼前的老妇人,后者微笑着点了点头:“午安,孩子们,今天食堂的食物还合胃口吗。”
“当然,嬷嬷。”学徒们笑着点头,很显然非常满意于午间的食物。
这让老夫人的心里满是喜悦,在她的生命中,再也没有让孩子们吃饱饭更为重要的事情了。
“去吧,休息一下,你们午后还有课吧。”她这么吩咐道。
于是孩子们在低头行礼之后飞快地跑开了。
被称为菲尔的老妇人走在走廊中,窗外传来风与雪的呼啸声。
“菲尔嬷嬷,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呢。”
守夜人的年轻成员还是像以前那样,叫着她的名字,这让她眯了眯眼,确认了这个孩子的身份:“今天休息吗,哈尔桑。”
“是的,嬷嬷,我昨天刚刚从南方回来,听说混沌战帮在哥本哈根的南部地区出现了?”
“是啊,这些混沌杂碎。”老妇人在这一刻再也没能维持住她的优雅,她叹了一声,然后听到了这个年轻人说的话——“明天教会之间应该会有一次联合侦察行动,嬷嬷,我已经报名了。”
“……愿神保佑你,孩子。”老妇人抿着嘴,她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在他的额头上抹了一下。
她见过太多的学徒长大成人,也见过太多的年轻人战死沙场,混沌战帮,混沌教徒,失控机魂,癫狂异种,每一类都是如此的致命,而这些年轻人……还是走上了战场,一如他们的父辈,一如她的子嗣。
“愿诸神垂怜,愿你得救赎。”她低下头,为眼前的孩子祈福。
“没事的,嬷嬷,我一定会回来的。”年轻人低下头,托起老妇人的手,在她的中指指环上吻了一下。
目送这位年轻人离开,老妇人叹了一口气——很多孩子都是这么笑着与她道别,然后走上了一去不回的战场。
是不是人类自有史以来,都在受这般苦痛。
老妇人不知道,就像她搞不清楚她最后的学徒,为什么会选择嫁给南方佬一样。
她明明生于紫室,本应该与同样出身的孩子生下最为强壮的子嗣,为什么那位国王不去阻止,为什么她的家族不去阻止,贵族们到底在想什么,那个叫马林·盖亚特的孩子再怎么优秀……他的那些故事,任何一件拿出来都是传奇故事才会有的夸张感,他怎么可能每一件都办到了。
这不真实,她觉得太不真实了,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除了公正之主之外,另一个以肉身行走于世的神明。
但木已成舟,她终将会嫁给那个南方人……菲尔,我的老姐妹,你能够阻止这一切发生吗?
站在露天走廊的檐下,老妇人注意到了一位泰南人随着主祭阁下走过来。
“菲尔,我的姐妹,你怎么在这里,这天太冷了,回房间里去吧。”主祭阁下看到了老妇人,立即出声劝告。
老妇人点了点头,在走过泰南人的身旁时,她注意到了他双臂上的刺青。
是泰南战巫?听说他们有一套独立于巫师的修行功法,能够避免被混沌扭曲畸变。
他们过来干什么?
老妇人微笑着点头:“午安,外乡人,愿你的旅行一路平安。”
“午安,夫人,也愿您的人生一帆风顺。”这位战巫行了抚胸礼。
这让她对他的观感好了很多,一位懂礼貌的年轻人,总是会受欢迎。
“明先生,请跟我来,主教阁下在等着您。”主祭阁下这么说的时候,还对着老妇人面露抱歉。
于是年轻人的泰南战巫微笑着老妇人道别,然后跟随着他的引路人走向内厅。
老妇人继续着她的行程,目标是偏厅,那里应该正在准备着明天联合侦察行动的所用装备,她要检查每一瓶药剂,确保它们能够中的任何一瓶都能够正常工作。
在进入侧门之后,她在进入偏厅之前,是鬼使神差般的看向大厅的双眼,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导师!
她瞪大了眼睛,植入眼部的术式法阵立即被激活,然后她失望了,因为那并不是她的导师。
是啊……她的导师,早就已经不在这些世界上了。
“马林阁下,明天的行动所需要的装备我们已经切实的收到了,非常新款的装备,靶场那边的年轻人都是赞不绝口呢。”在他身边,不怎么年轻的助祭满脸笑容地说道。
马林?
马林·盖亚特?
这就是那个来自卡特堡的孩子?
老妇人在沉默中思考了一下,回忆了一下自己导师最后那段时间的历程,最终想到了那个巨霜人混血儿。
啊,对,是她……真的像她啊,这个孩子,意外的像他的母亲呢。
无论是发色,眼睛,还是那张微微翘起的嘴……原来,他就是那个被导师寄予厚望的孩子,原来那个孩子将她的儿子丢在南方,这个愚蠢而又固执的女孩,她又怎么会知道,命运有枷锁,每一个人生来都在负重前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她改变不了这个孩子的命运,就像她没办法改变导师的末路。
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世界曾经有外域之子来过,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曾经想要补上这天大的窟窿。
这么说起来,他的那些故事,似乎也是真的——因为如果真的是这个孩子,那他做所做的这一切,似乎就是真实的有些顺理成章了。
想到这里,老妇人走向偏厅的大门,负责开门的卫士为她打开了大门。
“菲尔嬷嬷,午安,您今天怎么来这儿啊。”年轻的卫士同样也曾经是一个学徒,他微笑着问道。
“帮准备去外面做事的孩子们把把关。”微笑着的老妇人这么说道,同时小步慢走着进了偏厅,高年级的学徒们正在整理着各种工具与道具,看着他们的行动,老妇人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扭头看向大厅。
在渐渐闭合的大门缝隙中,那个正在与助祭交谈的孩子扭头看向了这边,也许是感应到了有视线在窥视着他,而当他看到是一位老妇人时,这个孩子微笑着点头致意。
老妇人也微笑着……说实话,露露这个孩子和马林挺般配的。
曼海姆氏族的陛下也好,哈格尔贝里家族的那个老东西也罢,还是有识人眼光的。
………………
马林看着那位老妇人,她对着他微笑,直到大门关闭,隔绝了他与她的对视。
“马林阁下,您怎么了。”耳边传来助祭先生的疑问。
“没什么,我在想,明天的人会不太多了,我听说你们凑了差不多四十人,说实话,如果在一起,太显眼了。”马林回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助祭说道。
“您看,每一个教会都有数不清的年轻人想要加入其中,我们挑选的都是最为精锐的年轻人,就像是以前那样。”助祭先生说得很是顺理成章。
“也就是说,以前也是这么做的?”马林追问道。
“是的。”这位助祭点头称是。
马林想了想,感觉这一切既然是惯例,他也就没有必要去挑战了。
于是他接受了助祭的邀请,准备去地下靶场看看那些年轻人——也许可以从中挑选几个天生就应该是神射手的小子。
对了,说到神射手,之前跟沃尔丁镇的镇民回来的时候,他见到过那个叫苏德尔和他的表弟罗德斯打过猎,他们的枪法不错,在暴风雪中甚至能用前装枪命中百码之外的目标。
嗯……也许应该把他们这两个小子给招募进队伍,马林相信有了新式火枪的帮助,他们会是最可靠的神射手。
想到这里,马林叫了一声停,然后扭头和跟着他的信使交谈了一下,让他去找人把苏德尔与罗德斯从隔离区里拖出来。
马林相信他们不会有问题,再说了,如果真有问题,哪怕大变活人了,马林也能够把他们给净化了。
想到这里,不会再有担忧的马林再往地下层走的路上路过偏厅的时候,正好有一些学徒推着车通过打开了厅门,这让马林有了机会看一次注意到那位老妇人:“对了,那位夫人是……”他指着那位正在一瓶一瓶检查药剂的老妇人。
“菲尔嬷嬷,我们国教目前在世最年长的一位嬷嬷,她带大过一位教尊,十六位主教,四七位主祭,三百五十一位助祭,还有数不清的代行者和代罚者,包括我。”助祭先生满是骄傲地介绍到了这里,伸手做了一个请:“阁下,请跟我来。”
“是一位理当受人尊敬的嬷嬷。”马林点了点头,然后跟随着这位助祭走向通往地下层的阶梯。
………………
“为什么那位大人就可以离开,而我们却要和那头该死的野猪住在同一个笼子里?”罗德斯一边手里的半块面包将面前盘子里的汤底抹干净,一边看着隔离区另一侧那头正躺在那儿的巨大传奇精怪野猪,他对它刚刚吃的数量与质量都有着非常深厚的羡慕与妒忌双重观感:“我刚刚看了一眼,它吃的是新鲜的玉米,天哪,吃得比我们人还好。”
年轻人说到这里,似乎是悲从中来,硬生生地挤出了数滴终将消逝在风雪中的泪水。
“如果你是传奇,你也可以吃新鲜的玉米和牛肉。”他的表哥苏德尔对此倒没有什么怨言,喝下最后的热汤,年轻的代镇长打了一个饱嗝:“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将今天这顿饭好好记在心里。”
“干吗要记在心里。”他的表弟对此似乎完全无法理解,他趴在桌边,感受着吃好与吃饱之间几乎漫无止境的差距。
“很简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也许很难在一顿午餐里同时吃到面包和热腾腾的肉汤底了,拜托,这里面竟然还有盐。”说到这里,苏德尔还用手里的半片面包抹了一下盛汤的碗,然后将它丢进嘴里吞下,对此非常满意的啧了啧嘴。
“……我感觉我们之间有一道深深的鸿沟,表哥。”他的表弟看着他,满脸的无奈。
“面对混沌战帮,我们都只不过是顶着人类脑袋的两脚羊,还鸿沟呢,在哥本哈根吃过几年教会午餐,看把你得意的。”苏德尔说到这儿起身,将两个的餐盘拿起放到门口附近的桌上——这是隔离区与外面唯一的联系通道。
当他回到自己的坐椅前转身坐下的时候,他和他的表弟同时注意到隔离区的门开了,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站在那儿。
“我们结束隔离了?”苏德尔小心地问道。
“并没有,不过马林阁下那边传来消息,他说你们兄弟枪法不错?”
“当然,我是国立教团枪法最好的学徒!”罗德斯大声地喊道。
这个男人‘喔’了一声,然后看向苏德尔:“你呢,小子。”
“我是老霍克的孩子。”苏德尔这么说道。
“老霍克?沃尔丁镇的霍克·沃尔丁?”这个军人问道。
苏德尔点了点头:“是的,我的父亲在希德尼联合军队里待过,我的枪法是他教得。”
“行,看起来马林阁下的确是看上了你们的才华,好了,跟我走。”这个军人说完,为他们让出了通道。
罗德斯飞快地跑出了院子,重新享受到自由的他开心地张开了双臂:“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快乐,表哥,看到了吗,离开枷锁的钳制,真是太快乐了。”
“阁下,我们还没有结束隔离期,现在离开没有问题吗,我们可不像马林阁下那样是一个传奇。”苏德尔跟随着军人,一边走一边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个我还真不担心,马林阁下找你们是准备让你们加入明天的侦察行动,他看上了你们的射术。”军人这么回答道。
“咦,那我们万一在行动中畸变了怎么办?”跟过来的罗德斯这么问道。
“放心吧,马林先生会超度你们的。”军人头也不回地笑道。
表哥注意到自己的表弟有些沉默,他扬了扬眉头:“罗德斯,你在想什么?”
“想我刚刚吃的肉汤的味道。”他的表弟垮着脸回答道:“我那碗好像没有放盐。”
“我们的汤是从同一个锅里盛的,所以那是你口味太重了,你这个笨蛋。”苏德尔对此怒其不争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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