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交百年,都彼此联姻,按道理独孤家和窦家应该在一艘船上才对,但自从鱼朝恩事件后,独孤立秋才发现窦家心机极深,竟然是天子卧底,让独孤立秋有点不太敢相信窦家了。
尤其今天是窦仪主动邀请自己,独孤立秋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天子让他来摸自己的底。
窦仪虽然骂得凶,独孤立秋却不敢跟,他笑了笑道:“我给天子提出,把赵崇文的家人放回来,你要向关陇世家收钱,至少应该有点态度吧!这一点他还是反应很快,下午颁旨大赦了,这一点还算从善如流。”
窦仪摇摇头,“这一点你就错了,在郭宋颁布大赦令的消息传来后,天子就有大赦的打算了,和你的劝谏无关,他只是给你做了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独孤立秋沉吟一下道:“这倒不完全是,至少在赦免李谊上,他还是听我的劝,否则薛勋就不肯回来。”
“他其实还是为了自己,郭宋不出兵,他根本就回不了长安。”
说到这,窦仪低声道:“独孤兄,郭宋是你的女婿,你觉得他会不会出兵关中?”
“坦率地说,我真不知道,这种事情我不想问,他也不会轻易告诉我,告诉了我,只会增加我的风险,其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倒也是,有的事情知道了,并非好事。”
窦仪喝了口酒,躺靠在软榻上笑道:“老朋友,他有没有给你提过什么好的建议?让我也分享分享。”
独孤立秋微微一笑,“我们是亲家,你若愿意知道,我怎会不说,大概在前年,他写信告诉我,建议独孤家族减少庄园,转向商业,我听从了他的建议。”
“独孤家的土地都卖了?”窦仪惊讶问道。
“怎么可能都卖,他也没有让我全卖,只是让我减少土地庄园,他的意思是说,持有土地要适量,所以独孤家只保留了江南最大的那座庄园,其他几座庄园都陆续分割卖掉了,同时,独孤家族全力进入商业和手工业,我们家族在各地拥有织机已经超过五千张,还有柜坊,我现在发现柜坊真是一个赚钱的大买卖。”
窦仪饶有兴致地问道:“柜坊怎么赚钱?”
独孤立秋神秘一笑道:“窦兄有兴趣?”
“能赚钱谁没有兴趣,赶紧说来听听!”
“说起来比较复杂,我给你举个实例,成都的安保利柜坊就是独孤家开的,很多大商人不敢把钱存放在家里,都交给柜坊,像贵重物品,我们会专门存放在地下金库内,每年会收一笔保管钱,如果铜钱或者金银存放,我们就不收任何保管钱,然后我把这些钱拿出去放贷,安保利柜坊就赚取利钱,一年一分的利钱是有的,放出去十万贯钱,我们就能赚一万贯。”
“等一等!”
窦仪急忙打断他的话,“如果存钱者要用钱怎么办?你把钱都放贷出去了。”
独孤立秋哈哈一笑,“难道独孤家族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他要提钱,我给他就是了,一百个人存钱,十个人提钱,还有九十人不提啊!说不定就在柜坊内存放几十年,留给他的子孙。”
“可如果借钱人不还钱怎么办?”
独孤立秋端起酒杯悠悠道:“还有人敢借了独孤家族的钱不还吗?”
窦仪顿时动心了,笑道:“能不能让一点份子给窦家,让窦家也跟着赚钱。”
“以窦家的财势,还需要跟着独孤家?”
“废话,要是郭宋是我女婿,我会找你?”
窦仪的一句话顿时提醒了独孤立秋,窦家从来不会站错队,自己的女婿是郭宋,在这个关键时刻,窦家怎么可能为了李适而出卖自己。
想通这一点,独孤立秋心中一块悬石放下了,他喝了口酒,不慌不忙道:“我们说说正题吧!这次募捐,我估计所有的关陇世家都跑不掉,我告诉你,我认捐了二十万贯。”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关陇世家彼此间都要有交流,否则他们要被李适痛宰,窦仪约见独孤立秋其实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窦仪点点头,“我有数了,窦家最多捐十五万贯。”
独孤立秋见时间差不多了,便笑道:“你想入伙柜坊,去找我三子谦儿,现在是他在主管这个生意,不过你老人家就不用出面了,这种事情就交给晚辈们吧!”
“好!”
两人又闲聊几句,便各自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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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适充分利用手腕,短短十天内,便从关陇贵族手中搞到了近百万贯钱和三十万石粮食,这笔钱粮李适用作军队专用,募兵和支付军俸,有了这笔钱粮,兵部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招募到三万军队,其中两万充实剑南节度府,用来防御吐蕃,另外一万军则放在渝州,防御南诏军队北上。
时间很快到了九月,这天上午,一直百余人组成的队伍正从南城门进入成都,队伍中有几辆马车,其他人都是随从护卫,他们将几辆马车护卫得格外严密。
其中一辆大车内,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是出任播州近一年的薛勋,他身体不太好,播州条件恶劣,对他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短短一年时间,他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脸上有了皱纹,其实他还不到五十岁。
他前面几辆马车内正是被封为琼王的李谊和他的几名妻儿,要不是为了让薛勋回来,天子李适是绝对不会让李谊重回成都,他只能播州度过余生。
不过就算李谊回来,他也不会有自由,依旧要被软禁在王府中,偶然出趟门,也是像现在一样坐在马车内,周围全是李适派出的武士,他不能和外人有任何接触。
薛勋名义上虽然是去出任播州长史,实际上就是流放,如果他没有一个让天子李适畏惧的女婿,他就得死在播州了。
另一名和他一起流放播州的高官韩滉没有回,而是直接在渝州坐船出发,前往明州上任,他的妻儿都不在成都,对成都也没有什么留恋,直接走了。
分手的时候到了,薛勋下了马车,远远向李谊的马车躬身行一礼,李谊无法露面,只能隔着窗纱向他挥了挥手,两人就此告别,至于他们能不能还有再见之日,就不知道了。
薛勋目前还住在张雷的府宅内,十几名晋卫府派出武士护卫着他回到府宅,给他开门的是府上的老管家,老管家忽然看见主人站在门外,顿时激动得哭出来了,“老爷,你终于回来了。”
薛勋笑着拍拍他,走进府门问道:“夫人和清儿呢?”
“他们到姑爷哪里去了,府中人要么跟夫人走了,要么散了,现在就只剩下我和老妻二人。”
薛勋听说妻儿去了女儿那里,他稍稍松口气,对管家道:“门外都是保护我的人,你给他们安排房间住下,我自己稍微歇一会儿。”
“老爷去休息,我让老妻烧茶,这边的人我来安排。”
薛勋回了自己书房,他的书房保持着离去时的模样,一本杜甫诗集还翻到一半,上面积了薄薄一层灰。
桌椅上擦的干干净净,看来管家每天都来收拾,但没有碰自己的东西,薛勋从书橱内取出一块温润无暇的羊脂白玉,这是女儿送给自己寿礼,据说价值数千贯,他临走时匆忙,把它忘记了。
薛勋轻轻握着玉,让自己心境平静下来,他需要做一个决定,如果他要离开成都去太原,今晚就是最后的机会,过了今晚,李适知道他回来,恐怕就没有机会离开了。
沉思良久,他出来对老管家道:“假如明后天有朝廷的人来找我,你就告诉他们,我去青城山静养几天。”
“我记住了!”
薛勋又找到了晋卫府的首领,对他道:“我决定了,就按照之前我们商议的办法,你们现在就护卫马车出城吧!”
十几名随从护卫着空马车离去,薛勋随即坐一辆牛车来到了独孤府,当天晚上,独孤立秋亲自护卫着薛勋秘密离开了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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