蕃部已经在行动,十万铁骑已经聚合完毕,派出的使者也到了武功城外。
然而,令使者细封芒布和慕容俄西大为讶然的是,迎接他们的,不是意料中的鸿胪寺典客署四方馆之类专职外宾事官员,而是一彪精锐的虎卫。
“末将殿前虎卫七营都指挥使楚齐,奉命迎接,见过两位使者,陛下有旨,行辕不设通译,来使若能通汉话,欢迎,若不通汉话,请回。”
细封芒布与慕容俄西顿时大怒,哪怕天可汉时代,再小的部落使臣,都能受到隆而重之的接待,这西秦皇帝,实在太狂妄。
两人满脸怒容,叽哩咕啰的交流了一通,最后把通译叫过来一番嘱咐,通译看服饰明显是汉人,策马上前两步,扬着鞭子朗声道:“这就是西秦的礼仪么,既然如此,我们这便回去,你们,等着十万铁骑破关吧。”
那楚齐傲然的扬着长槊,“要打,只管放马过来,要议,就派通汉话的使者过来。”
“某便是通译,可代为传话。”
回应他的,是一声“呸”字,“你是什么东西。”
细封芒布“哇呀”一声怒吼,重重一扬鞭,调转马头便要返程。
慕容俄西急忙拉住马缰,低声劝慰,然后吩咐随从原地待命,自己与正使细封芒布策马到了后头安静处商议。
通译在楚齐的锐利目光锁定下,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满脸羞愧,心里恨不得立马就回程,然后跟着十万大军一路杀来,最好把这西奏皇帝的头斩下来当夜壶。
但他也很清楚,这样的想法,只能想想,未进城便打马而回,使命不成,回去后迎接他们的,只有雪亮的屠刀。
果然,一刻钟后,慕容俄西就拉拉扯扯的把正使细封芒布给拉回来了,用有些怪异的腔调喊道:“某是副使,略通汉话……”
楚齐嘿嘿一乐,心想陛下果然猜的准,原来蕃使也是能听话的,当下大手一挥,他才懒的听对方说什么,传话任务既然完成,那便进城吧。
进城,再起纠纷,却是楚齐又来事了,刀枪不禁,弓囊箭壶且交过来,统一保管。
敢收我弓箭,勿宁死。
那便死吧,没得商量。
好一顿僵持,最后是慕容俄西代表使团作出让步,来到馆驿,又是一通窝心事,竟然是最普通不过的大车店。
细封芒布差点就要拨刀了,但还是被慕容俄西给劝住了,说且忍一时之气,把我们的话当着西秦皇帝的面传到了再说。
觐见倒是很顺利,只是觐见的场合不对,在冷风习习的水榭旁,那精巧的亭子中,有两人正在下棋,皆着常服,一个年青,一个中年,站着观看的却是一位纠纠武将,亭外,左边的草地上,几名厨子在忙碌着,却是在用狭长的炭火架烤肉,香气扑鼻。让两位中午只用了干粮裹腹的使者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哪个是西秦皇帝?
“党项与吐谷浑使者到……”
两位使者不待细辨,只能应声唱礼:“百部复仇盟军使者细封芒布、慕容俄西,奉盟主将令,见过大秦皇帝陛下。”
“哦?汉话说的很利落嘛。”
出声之人却是那位正在亭中下棋的年青人,只见他长身而立,踱步出亭,从一位少年郎举着的托盘中取过一串烤肉,嗅了嗅,却是不吃,冷声道:“百部复仇盟军,好大的口气,我大秦何时与你们结了仇?”
慕容俄西心想,这就是西秦皇帝了,够年青的,年青好,当下与细封芒布对了个眼色,细封芒布用怒色道:“上个月,有大军高举大秦旗帜,在蕃区大肆屠杀,二万多人惨死在屠刀之下,掠夺财富无数,皇帝陛下,你必须给惨死的族人以交待。”
秦越把肉串丢回盘子,冷笑道:“你们眼不瞎,在蕃区做下滔天恶行的,乃伪宋李继勋部,却来问朕要交待,呵,是何道理?”
“那支害人的大军,乃是秦州境内出去的,你们与大宋两国之间的仇杀,导致我族人遇害,究其根源,是在大秦,所以要找陛下要公道。”
“很好,不过,你们若是早来半个月,朕还真的会给你们一个交待,如今,兵临我大秦边境,再问朕要公道,对不起,朕的耐心,用完了。”
“那就须怪……”
秦越负手而立,傲然道:“不用客气,要战,便战。”
“你……”
“啊,两位贵使歇怒,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出来圆场的却是程慎,他先止住了细封芒布的话头,又对秦越拱手一礼,“陛下,使臣远道而来,不管如何,礼仪不可废,当隆重款待,容臣……”
“也罢,就由你代劳吧,朕乏了,尔等都退下吧。”
“诺。”
目送蕃部使者拂袖远去,全师雄笑道:“陛下这脸黑的,都能结霜了。”
秦越苦笑道:“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来,宋使到那边,定然好话说尽,我们若还软骨头一般,这些蕃人还不立马骑脖子上撒尿,与其推责任讲道理耍外交词汇不如干脆点。
要是他们帮着我们一起打伪宋,同袍受了凌辱,我们还要捏着鼻子和他们一起喝酒,这样的事我干不出来,所以,反正是要打的,让他们把苖头对着我们,还省事先。
若不是想着要套一套宋廷那边的许诺情况,我连见也不见,啊,这烤肉得快吃,小弟,快去取些果酒来,给全将军烈酒。”
“诺。”
全师雄接过一串肉串,唇边一横便全含进嘴里,大口嚼着,先赞一个香字,又道:“可实在有些不合礼制,某看着也有些不妥当。”
“所谓礼,不过是自个给自个看的东西,我若不派人明示使者必须汉话,那么方才见面时,他俩保证嘀哩咕啰的尽说些你听不懂的东西,全将军,弱国无外交,这是最真不过的真理名言,谁拳头硬,谁定规则,谁说话。
不过,今天场面有点僵,是我的心态问题,其实,不管是南夷西羌,蕃民契丹,你我,又或者士行凤栖,都不适合与他们打交道,我们有思想束缚,不是太前卫,就是太陈旧,这观念呐,都要改变改变。”
说话的工夫,全师雄已经三条肉串下肚,闻言笑道:“那谁适合?”
“虎子。”
秦越也拿起一根肉串,笑道:“他那人,说他没文化,他却师从伊夫子,说他有文化,十三经只读过一本论语,嗯,兵书倒是背过五六本,性子看着憨直,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让他去对付蕃民蛮族,最好不过,这,大约是苏七枕边教的好。”
全师雄大笑:“那是他命好,遇上你这位皇帝陛下待他如亲兄弟,有了你这座大山罩着,他才能事事见本性,要是换了别个,他也就是一个把自己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家伙……”
秦越笑道:“他遇上我,是他的幸运,我遇上他,也是我的荣幸,这是缘份,彼此都是生命中的贵人,你也一样,在职务上,你我是上下级关系,但平时,我们就是兄弟,或者说,我们是一伙人。”
“一伙人?”
“对,一伙人。”
秦越把肉串上的肉吃了,用竹签作笔,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人”“从”“众”“天”“夫”“合”六个大字,笑道:“我以前有个朋友,人称鬼才,他对这六字有不同的理解……”
秦越正想卖弄一下后世的拆字歪理,忽听角门有急促的奔跑声响起,却是蔡稚一手拎着一瓶酒飞速跑来,连跑连喊:“陛下……虎子叔打到关中来了……”
秦越又惊又喜,连忙站起:“他人呢,现在哪,有没有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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