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猎猎,漫卷西风。
车辚辚,马萧萧,腾起征尘如龙。
秦越只在咸阳城中住了一夜,次日寅正起床,匆匆用罢早饭,与王山简单的交流一些政务,卯初一刻便出发,向长安而去。
这一回,足有八百虎卫骑、千二虎卫步扈从,主将刘强,这家伙一干回老本行,就粘住了。
而秦越,也登上了基本没用过的车辇,曾梧假模假式的在御手位上一坐,六骏昂首奋蹄,辚辚而行。
这车辇,是秦越在欧阳炯所绘的图式中改良出来的,保留了象征尊贵的诸如文虎伏轼,龙首衔轭,金装玉漆的装饰,高大依旧,但形制却大为不同了,是一座可移动的书房,可办公,可休息,关键是有活动天窗,除采光通气的用途外,人还可以钻出去,成为移动的演讲台。
此行如此隆重,是特意的,倒不是因为要进长安城,而是要进行阅兵。
军情虽然紧急,东西两路都需急着出征,但秦越还是下旨缓行一天,大家见个面再走,他这当皇帝的,也好有机会为三军打打气,壮壮行。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功,一支士气昂扬的军队与师老兵疲勉强出征的,完全是两个概念。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长安城中,只进了三千人马,所以秦军主力都在城外扎营,这就比较省事了,开拔与阅兵两不误。
咸阳与长安城近,过了中渭桥,再行十五里,遥遥就见到了远处那旌旗漫卷,黑压压仿若一线潮的三军将士。
先是悠长雄浑的牛角长号吹起,继而有一声紧似一声的礼炮响起,隆隆声中三军肃穆,气象庄严。
相隔五百步,向训在旗手的扈从下策马来迎,大红披风在西风的裹卷下仿若一片火烧云。
“大秦前敌都部署向训,恭迎御驾。”
“吾皇万岁。”
“大秦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秦越缓缓的起身,抬阶钻窗,看那旌旗漫卷,看那整齐军容,看那战马甩鬃,看那刀枪耀日,有滚热的激流从脚底涌起,直冲脑门。
他先对向训挥手示意:“向帅辛苦。”
“荡除逆贼,平生夙愿。三军已集合完毕,请陛下检阅。”
“有劳向帅陪同。”
“诺。”
向训策马至车辇左后,相伴护驾,车辇继续前行,前方大阵,早就东西两路大军阵列分明,中间留有一条宽敞而平整的大道。
越是靠近大阵,那种肃杀的气息就越是浓厚,驾车的六骏都是万中挑一的温顺性子,被这种铁血肃杀一激,个个昂首奋鬃。
秦越目视左右,朗声喊道:“众将士。”
一声“有”字如春雷炸响,气冲霄汉。
“你们辛苦了,从八月出征,到现在,整整打了三个多月,十二万对阵二十八万,硬生生的打退了入侵的伪宋大军,打出了大散关,打下了凤翔府,打进了长安城。你们,是勇士,是英雄,是楷模,是我大秦的骄傲……朕,向你们致敬!”
秦越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漂亮的行了个后世常见的军礼。
三军阵中一阵哗然,然后刀击盾牌声,枪矛顿地声响成一片,“大秦万岁”声此起彼伏。
喧哗声中,车辇继续前行,秦越不住的挥手表示安静,然后讲话继续。
“但是,还不能休息,因为……天要下雪了,因为再过一个半月,就过年了,而我们还有两大战役要打,一是要保住我们用热血换来的胜利果实,二是要把趁火打劫侵我家园的蕃部强盗给打回去。
三军将士们,秦州和阶州,正在饱受异族的欺凌,我们的同袍,我们的父老乡亲,我们的兄弟姐妹,正在翘首以盼,盼我们再打胜战,盼我们伸张正义。
所以,我们还要再出征,不畏风雪,不惧艰苦,不怕牺牲……
因为我们是勇士,是楷模,是万千同袍的希望。
望诸君奋勇!”
左右两大阵中再次暴出如雷呐喊:“荡除逆贼,护国安民。”
“荡除逆贼,护国安民。”
在这样的呐喊欢呼声中,车辇缓缓行至大阵尽头,再折返而回,这一回,秦越改用低沉的嗓音再次讲话。
“三军将士们,战友们,亲爱的弟兄们,请拿起你们随身携带的烈酒,朕,代表二千四百万同袍,为你们践行。”
秦军福利好,每位将士随身除了竹筒清水外,都有一管小竹筒,用来装盛烈酒,一为御寒,二来也是伤药。当下三军将士人人收刀入鞘,取出竹筒。
秦越从天窗处下来,走出车厢,这有一块特设的平台,有抄手护着,那怕车马辚辚而行也能立稳,秦越接过蔡稚递过来的酒碗,朗声道:“将士们,你们顶风冒寒,浴血奋战,朕现在,无以为谢,谨以梦中仙曲,略改数字,献给向帅,献给各位将军,以及全体袍泽。”
秦越一手扶栏,一手平端酒碗,迎风而立,用低沉而略带苍桑的嗓音唱道:
“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把酒敬,
耳边响起鸾铃声。
征尘漫,旌旗卷。
戎马生涯常分手,
一样分别两样情。
战友啊战友,
亲爱的弟兄,
当心夜半北风寒,
一路多保重。
……”
秦越的唱歌水平,也就那样,用周容的话说,与鬼叫没什么两样,但这首歌,他有感而发,所以唱的声情并茂,低沉醇美,极富感染力,加上他的身份,以及现场这种铁血肃杀的氛围烘托下,才唱两句,不少人便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秦越一首唱完,早就一字排开的随驾虎卫跟着唱了起来,在真正袍泽雄浑低沉的歌声中,再铁血意思的人也心潮起伏,难以自抑。
秦越在歌声中下了车,与向训、张建雄、李儋珪、白兴霸、史成、铁战、武继烈、石鹤云、赵山豹等将领们一一碰碗以敬,边走边唱:
“送战友,踏征程。
任重道远多艰险,
耳边响起鸾铃声。
山叠嶂,水纵横。
顶风逆水雄心在,
牢记并肩作战情。
战友啊战友,
亲爱的弟兄,
待到春风传佳讯,
我们再相逢。”
长安城头,因为懒着要与秦越一起玩两天,只好担着城防重任的甲寅,骑坐在女墙上,对鲍超道:“我最喜欢你秦叔现在这个样子,早知道这么热闹,我也下去了。”
鲍超心想,谁叫你自个想偷懒的。
碰碗以敬的人太多,所以这首歌,秦越整整唱了三遍,最后再次登辇,双手捧碗,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喊道:“酒敬大家,祝我三军,旗开得胜,来日凯旋,再置酒以庆,干!”
“干!”
向训一扬脖,将碗中酒一干而尽,用力一掷碗,上前三步,单膝跪地,郑重向秦越行了军礼,再抬头,虎目噙泪,额暴青筋,声嘶力吼:“臣向训,此去定当驱尽敌寇,马踏祁连……吾皇万岁,大秦万岁。”
“吾皇万岁,大秦万岁。”
“吾皇万岁,大秦万岁。”
三军的呐喊声,怒吼声,刀剑击盾声,枪矛顿地声,仿佛如黄河之水,汹涌澎湃,势不可挡。
秦越一个飞跃,落到向训身前,扶起这位第一次称臣的三军统帅,轻抚其肩,感慨万千。
他太清楚了,眼前这一位,之前的浴血奋战,更多的是为其自己的胸中戾气打,为已经长眠于九泉之下的先世宗打,唯独,没有一丁半点为他秦越打的意思,从他嘴里吐出一个臣字来,真的太不容易了。
秦越招手,唤过自己的马僮,牵过一匹浑身火红的战马。
“请向帅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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