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这个……这个很奇怪啊。我开始慌张了,但还能保持思维能力。按照常理,按照常理来说,既然我是个活生生的人,那我肯定应该有父母双亲的对吧?
不行,想不起来。不管我怎么努力,别说想起来他们的样貌身高了,我甚至连对他们的印象都没有。
什么都么没有,一片空白。
总而言之,先冷静一下。我继续安抚着自己,不过控制思维的扩散似乎变得比平常困难很多的样子。自从发现我想不起自己的父母双亲后,恐慌就一直无法被控制下来。甚至已经快到了令人心烦气躁的地步了。
因为害怕所以心烦气躁,这可真是个奇妙的结果。
啊……不行,再这么发散思维下去我估计这辈子都想不出个头绪。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有的没的念头终于慢慢消失了。还好还好,再这么想下去我可能要疯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起了我可能是个机器人,因为脑子进水了而被送到维修厂里进行检查的可能性。
我还可以正常思考,还能够回忆起今天早上自己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我应该不至于是个孤儿……如果是孤儿的话,应该能够很直接明确的获知自己的情况吧?而不至于纠结于“为什么我想不起父母”的样子而困扰。
这么一琢磨,我顿时觉得心口的重压放松了不少。
“孙医生。”正在我继续瞎琢磨的时候,床旁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患者应该是还没有恢复意识。”
我恢复了哦!我有意识了哦!等我恢复了我要出去投诉你啊!庸医!!!
我在脑子里大喊大叫,而那位可怜巴巴的小孙医生看到我后,又开始和以前一样盯着我脑袋上方十几厘米的地方发呆了。
你就不能往下看一点?
嘿,孙贼,往这儿看!看我这上下活动的大眼珠子!
我把自己的眼睛晃到都快晕吐了的地步,终于,仿佛天降甘露一样,我听到了小孙医生的一声“嗯?”的疑问声。
“先生,你能听见我说话么?”孙医生走了过来,看着我的眼睛问道,“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往下看。”
太好了!我在心里欢呼雀跃着,然后使劲往下盯着,试图往自己的脚上看。
“好的,可以来看我了。”小孙医生的声音听着似乎也挺开心的。“请您盯着我的手指头。”
他伸出了一根食指,放在我的面前,然后慢慢的上下左右活动了起来。
“可以上下移动,但是不能左右移动……”他把手指头活动了一会后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您可以眨眼睛么?”
太可以了。我缓慢而且坚定的眨了两下眼睛。然后又快速的眨了几下,以表示“老子这点事情还是做得到的!”
“那么,接下来请您用眨一下眼睛表示‘是’,两下表示‘否’。”他提出了一个建议。“虽然现在有专门针对您这种情况而设计的用于交流的设备,但是哪怕只是借用,也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个……是需要回答的吧?我考虑了一会,眨了一下眼睛。
孙医生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他点了点头开始提问。
“您知道自己在医院么?”
眨一下眼。
“我这样触摸你的身体,你有感觉么?”
他在我的四肢上碰了碰——甚至包括右腿的部分。还好,我都能感觉到。
眨一下眼。
“您知道自己已经经过了手术治疗么?”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手术已经做过了?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腿上和头上有些隐隐作痛——当然,比之前那种让人疼的快疯掉的感觉舒服多了。
眨两下眼。
“您在出车祸之前,有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哪里不舒服?”
孙医生问了一个让我有些意想不到的问题。
车祸之前?说真的,我只是勉强还能记得起来当初遭遇了车祸。至于被车撞的时候,我到底是在走路还是在骑车,一点印象都没有。而更早之前的回忆要细想起来实在是有些困难。
这种时候我应该眨几下眼睛啊?一下还是两下?我产生了一些困惑,然后各种各样的念头又在脑海中纷至而来。光要搞明白自己在想什么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赵先生,赵先生?”就在我陷入了各种奇怪念头的时候,孙立恩忽然及时出言打断了我的这些奇怪念头,“你还好吧?”
这下就得眨两次眼睛了。说真的,我现在这个状态绝对是有问题的——哪个正常人会因为自己脑子里念头太多结果连眨眼都做不到的啊?
“您刚才是觉得有很多个想法,以至于这些念头阻碍了您的行动,还是因为想法太多,无法判断哪一个才是应该思考的问题?”孙立恩眯着眼睛又看了看我的头顶,奇怪了,那里是有什么仪器还是牌子在显示我现在的情况么?不过他这两个问题倒是问的很精准呐……难不成这就是什么手术后遗症?
我眨了两次眼睛,两次眨眼间隔很长。以表示两个问题的回答都是“是”。
“同时出现?”他皱着眉头问道。
眨眼一次。
孙医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然后他朝着我点了点头,低声道,“您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身为您的主治医生,我会大概和您解释一下您现在的情况。”
在看到我眨眼一次后,他从自己手边的袋子里抽出了一个金属的文件夹。然后翻阅起了里面的内容。
喂……既然是我的医生,那就好好记住我的情况啊喂!
“首先,您现在处于一种叫做‘闭锁综合征’的疾病影响下。”孙立恩又看了一眼我的脑袋上方,然后继续道,“这种疾病的最主要特征,就是全身瘫痪,只有眼球能够上下移动——有些患者的眼皮也可以眨动。”
哦,那怎么治呢?
“而在此之前,因为车祸的原因……”孙医生继续说着,“您的左腿股骨有开放性骨折,而且左腿有脱套伤。同时,您的左侧颅骨有骨折。”
所以你们为我做了手术。我眨了一下眼睛,表示我听懂了。
所以这个该死的什么什么综合征要怎么治?
“目前我们还需要做一些其他的检查,以明确您陷入闭锁综合征的原因。”孙医生收起了手里的文件,“明确了原因之后,也许我们能找到治疗您疾病的方法。”
等会,也许?那就是说,也有找不到方法的可能?
我开始慌了。
我现在的情况简直就像是噩梦中的真实再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你知道吧?我努力晃动着眼球,试图让面前这个年轻的医生理解自己的意思。
我不要什么“也许能找到方法”,你们得给我治病啊!
“我们还需要稍微观察一下您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您就可以和他们见面了。”孙医生很明显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他朝着我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但是在我看来,这个微笑简直就跟嘲讽没什么区别。
“你的父母和妻子已经在医院里守了两天了。”孙医生忽然道,“忘了和您说,现在是手术后的第二天。”
我根本没有去在意时间问题,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在了“父母和妻子”这五个字上。天可怜见,我心里的激动简直难以言表。这种原本以为自己无所依靠,结果却得知有足足三个人正在等着我……这种感受……简直就像是在沙漠里艰难跋涉马上就要活活渴死的人,突然发现手里有一罐冰镇可乐一样。更让人兴奋的是,这位带着甘霖从天而降的天使告诉你,前面大概四百米往左转还有个便利店,里面有四十八个大冰箱,里面所有的饮料随便喝。
如果不是因为哭不出来,我现在真想大哭一场。
“我先去安排一下后面的检查内容。”孙医生很友善的拍了拍我的手,“至少你醒过来了,这是件好事儿。”
如果没有这罐可乐,说不定还是直接睡死比较好。不过既然便利店就在前方,那还是再坚持一下吧。
我开始看着天花板发呆。医院的天花板总能给人一种出奇无聊的感觉。其他地方的天花板上至少还有一些能够用来观察的东西,可医院里的……啥都没有。我甚至没能找到一盏可以用来看一看的灯。
中间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好几次,并且被自己脑子里奇怪的,无法遏制的念头吓着两回后,我终于听到了一些动静。一些不同于医生和护士过来查看我情况的动静。
“儿子啊……”我听到了一声颤颤巍巍的声音,是个听起来有些年纪的女性,“你……你别吓妈啊!”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能吓着谁啊?虽然心里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不过我也能猜到,这位大概……就是那个被我不幸遗忘的母亲了。
“你声音小点,他需要休息。”这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按常理推断,这就是我父亲了。
“老公……”怯生生的女声,听起来颤颤巍巍的好像快哭了,“你……你醒醒啊!”
那个……虽然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但我还醒着哦。
面对完全陌生的亲人,我陷入了一些无法详细描述的惶恐中。理性让我知道,这三个人大概是世界上和我关系最为亲近的对象。但是从感性上我却完全无法对他们产生任何的“亲近感”。与其说是亲人,倒不如说我似乎正在接受三个陌生人的热切的关心。而且无法移动同时也说不出话,这让我感觉更尴尬了。
小孙医生……你在让他们进来之前,没有和他们说过我现在是什么状态么?
“他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目前只能有眼球可以上下活动,还能眨眨眼睛。”孙医生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你小子……果然没和他们提前说明白啊?
我听到了推动东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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