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之后的谢宝山,以一人之力面对两位千秋境,几乎已经是注定的事情。
胭脂铺妇人脸色满是担忧,不过看着谢宝山的背影,这位一直以不讲道理闻名的妇人,此刻心底也柔软得不像话。
谢宝山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面轻声道:“把什么事情都寄托在男子身上,这样不好,尤其是这个男子,此时此刻,还和你几无瓜葛。”
胭脂铺妇人平静道:“作为女子,若是一辈子,能找到一个能够依靠的男子,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世间男子是多,可这么多男子,也不见得真有那么几个能够让人依靠的,况且能让人依靠和那个男子愿意让女子依靠,以及女子愿意依靠那个男子。
要凑齐这么多条件,不容易。
谢宝山摇头道:“即便真有这么一个人,也还得自己再想想。”
话音未落,谢宝山的身影便骤然消散在原地,下一刻出现,便已经到了对面两道身影前,谢宝山一剑看似随意的斩向其中一人,但这一剑挥出,漫天的剑意在此刻却是瞬间停滞,而后疯狂涌动,像是一条条奔腾的大江,涌向对方。
那道身影原本积蓄的气机,在顷刻间被这一剑打破,气机倾泻,如同一条九天银河,流动不停,周围并未出现什么异象,但是这三人都能感知到,那一次的气机流逝,已经将此地造成了难以修复的重创,只是此刻有他们几人的气息维持,才会没有什么动静,可等到这场大战结束,就会尽数都体现出来。
“谢须臾,果然不愧是剑仙!”
有人赞叹一声,只是并未有多少赞叹之意,反倒是多了几分杀机。
谢宝山并未乘势追击,只是站在原地,浑身剑气冲天而起,云海瞬间撕碎,那本来藏于云海之后的日光落下,照耀天地,尤其是照耀在云海上,让人一眼看去,熠熠生辉,如同神国流淌而下的神浆。
仰头看向那个口子,那两人还没来得及感慨,一柄沐浴着光辉的飞剑,便从那口子里掠出,撞向人间!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没有任何犹豫,挥手便洒出一张金色符箓,其实符纸只是普通的符纸,但上面的符文,却是用一种特别的金砂画就的,威力极大!
那张金色符箓悬空而起,在云海之下绽放出万丈光辉,光芒一时之间,甚至都能掩盖那云海,好似是一张大网,彻底将那云海的口子堵住。
自然也会堵住那柄飞剑。
飞剑和那张金色符箓如约而至的相撞,没有悄无声息,反倒是迸发出一阵如同黄钟大吕般的响声,仿佛那符箓是这世上最为坚硬的事物,没让那柄飞剑刺透半点。
一剑一符就在此僵持,但很明显,那柄飞剑的威势,远远不如这张金色符箓,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这柄飞剑就会颓然败去。
想到这里,那其中一人,已经面露喜色。
“原来是你,真符天君。”
谢宝山有些感慨,平静道:“我还以为是谁,想不到还是老熟人。”
两道身影之中,穿着一身灰色道袍的那个千秋强者,面容变化,变成了一个面容不凡,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形象。
他正是谢宝山口中的真符天君。
许多年前,在战场上他凭借着数十张符箓大杀四方,更是力斩异域两位千秋境,故而名声大振,被人称作真符天君。
只是在那一战之后,他便再没有出现在战场上,据说这些年,都在崖城清修,不过深居浅出,很难有人见过他。
不过这位真符天君,更早些时候,的确和谢宝山有些过节,其实事情不大,无非是这位真符天君看中了一位散修的符箓宝书,上面有几张符箓的画法就连他这位符箓行家都不清楚,因此便动了心思,本来最开始也没想着动手,对方看着他这位千秋强者,也不敢强留宝书,只是开价的时候,真符天君知晓对方不敢不卖,因此压价压得厉害。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个修行者,因此谈到后来,这桩生意便谈崩了,那人态度强硬,最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把这东西卖给真符天君。
真符天君也不是个善茬,当即便要抢夺,只是恰好碰到谢宝山游历至此,那位宝书主人也是存了坏心思,当即说要将宝书送给谢宝山,让真符天君去找谢宝山的麻烦。
谢宝山自然不是傻子,只是当时真符天君也是嚣张惯了,他便领着门徒和谢宝山动起手来,那一战,谢宝山和真符天君以及门下弟子鏖战,其中真符天君的大弟子被谢宝山一剑斩杀,真符天君艰难逃离,于是两人的梁子便结下了。
后来好多年,真符天君一直想着找谢宝山的麻烦,只是谢宝山因为那些事情便隐姓埋名,倒是阴差阳错让真符天君再也没能找到他。
不过这等仇怨,他自然不愿意轻易放开,现如今得知了谢宝山的踪迹,又有人请他来杀谢宝山,报酬不菲,自然而然便是顺理成章了。
谢宝山转头看向另外一人,问道:“你呢?来都来了,还遮遮掩掩的,不敢见人?”
那人面无表情,没准备搭理谢宝山,他只是仰头看了看天幕的那张金色符箓和飞剑的对峙。
眼见飞剑式微,他也露出一抹微笑。
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谢宝山却摇了摇头。
肉眼可见,就在顷刻间,又有一柄飞剑从云海掠来,撞向之前那柄飞剑的剑柄处,只是这一撞,原本已经展露颓势的飞剑,在此刻便猛然往前压去。
世人铸剑,多会将剑身加上几分韧性,但谢宝山的这两柄剑,仿佛就是两根铁棍,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弯曲。
没等这两人反应过来,顷刻间的第三剑,忽然涌来。
这第三剑的造型古朴,剑身之上还有些锈迹,看似并不像某些人的佩剑,反倒是像是长埋地下许久,此刻才被谢宝山从地底挖出来。
而后是一道道剑光划过,一道道剑芒出现,数柄飞剑,依次撞来,都撞在前剑的剑柄之上。
仔细一数,有多达九柄飞剑。
剑意充沛,剑气皆是不同,各有千秋。
世间剑修,御剑也好,握剑也好,都有风华,像是谢宝山这样的剑仙,更是剑仙中的佼佼者,手段之多,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九柄飞剑,依次发力,九道剑气齐齐涌出,只是片刻,那张金色符箓便再也坚持不下去,只是一瞬,符箓之上,便有璀璨光芒绽放,而后三人都能在那光芒之中,看到裂痕生出。
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真符天君,在此时此刻,脸色微变,那张符箓可不普通,谁能想到,还是逃不出败亡的结局。
真符天君一挥手,又是数道符箓涌出,在此时此刻迅速撞向那九柄飞剑,另外一人也不再看着,身形微动,大袖一卷,整座清水城,地动山摇!
汹涌气机,毫不怀疑能在下一刻,便轻松的将这座清水城给夷为平地。
谢宝山一脚踏出,剑气四散而开,只是片刻便稳定了局势。
这位剑仙,可不愿意因为自己这一场大战,便将这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清水城彻底毁去。
他冷笑一声,天幕之上再有飞剑掠过,裹着一道道剑意,从四面八方涌来,而后在天幕之上,汇聚而成一条剑气长河。
然后便是满城人都感觉得到的剑气锋芒。
无数修行者从自己的院落中走出,看向天上那一道剑气长河,蓦然无语。
有人呆呆出声,“这是一位剑仙?!”
更多人点头道:“这肯定是一位剑仙!”
世上的修行者,有多少人能够如此?
除去剑仙之外,也没旁人了。
谢宝山双手抬起,手中剑瞬间离开手掌,掠向真符天君之外的那人,绚烂剑光,不讲任何道理的轰然撞去!
就在那人身后,百余丈的地方,有剑光落下,轰然将长街砸碎!
而后一线之上,依次有剑气落下,连绵不绝!
一条长街,满目疮痍。
但这只是开始,因为那些剑光最终的目标,还是那个千秋强者。
那个千秋强者脸色微变,双手结印,只是片刻,便有紫色电弧在手掌出现,而后抬手,瞬间涌向上空!
以紫电和剑光对决。
两者相撞!
天地之间,光芒大作,淹没四方!
而真符天君那边,也不好过,那数张金色符重叠起来,要抵抗那数柄长剑,但到了此刻,竟然气势有些一泻千里的感觉,随着最面上的那张金色符箓轰然破碎,而后那些飞剑一鼓作气,在顷刻间刺穿那些符箓,落下人间!
这还没完!
落下人间的飞剑,没有任何停顿,而是掠向真符天君,数柄飞剑如同一柄,撞向真符天君的胸口!
真符天君没有任何的犹豫,大袖一卷,数张符箓从衣袖中涌出,在自己四周排列起来,只是顷刻,便造就了一个符阵!
阵阵大道气息在这里洒落,让他显得圣洁不已。
若是真有凡人口中的仙人,大概也就真符天君这般样子罢了。
只是那些飞剑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落下,分开之后,排列一行,纷纷去攻伐那座符阵。
剑气激荡。
即便是有符箓护着自己,但真符天君也能感受到那些锋芒的剑气就在自己身侧,仿佛下一刻,那些剑气便要涌入自己的身体里,将自己彻底撕开。
真符天君脸色彻底难看了。
谢宝山明明是在面对两个千秋境,还兼顾着要护着这座清水城的重任,怎么出手的时候,杀力如此强悍?
这是真符天君想不明白的事情。
谢宝山那边,挥手召回一柄飞剑,却不是原本的那柄佩剑,而是之前那柄剑身锈迹斑斑的长剑。
长剑在手,微微发出几声颤鸣,谢宝山握剑的手微微一颤,剑身上那些锈迹在顷刻间欶欶落下,露出真容。
一柄剑身雪白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只见那剑柄之下的那截剑身上纂刻着青鸣两字,就是这柄剑的名字了。
这云海九剑,其实早在谢宝山入城
之时便已经察觉,清水城的那位开创者其实也是一个爱剑之人,一辈子铸剑三柄,在世间找寻古剑六柄,这柄青鸣,便是古剑之一。
作为剑仙,谢宝山自然知晓这柄青鸣剑的剑主是谁。
是曾经在战场上有过赫赫威名的青鸣剑仙,一生孤苦,没有弟子,也没有道侣,更是一生都在战场上为这个世间杀敌,最后陨落,此剑辗转,历经不知道多少剑主,只是没有任何一个后来人,能够再提起这柄剑的时候,还有当年风光。
等到被清水城的那位开创者寻来之后,也只是束之高阁,根本不曾提剑,后来历经岁月,此剑被遗忘,就葬在清水城下。
如今才终于迎来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而且是被谢宝山所用。
光说剑道境界,谢宝山的剑道境界,早已经不弱于当初的那位青鸣剑仙。
轻轻斩出一剑。
一道清冽剑光,撞向那位千秋强者。
这是许多年后的第一剑,这柄青鸣很是快活,剑气也就更加充盈。
剑修虽然是世间修行者中,最为不看重外物的修行者,但是手中剑是和剑主心有灵犀,愿意合力,其实对于剑修来说,也有很大的不同。
按理来说,才握住此剑的谢宝山,理应不该这么强横,但事实却是,一人一剑,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在此时此刻,互相看对了眼。
因此便是珠联璧合。
便是天作之合。
谢宝山一剑在手,瞬间前掠数十丈,临近的对方身前,一剑下压,便是整座天地的剑气都陡然下压,这让那个千秋强者,措手不及,压力倍增。
谢宝山看向那张注定不真实的脸,平静道:“还不把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就真是要死了。”
那个千秋强者手中迸发出猛烈的雷光,只是却没有轰开谢宝山的剑气屏障。
下一刻,谢宝山却骤然后退,速度太快,只是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
刹那之后,那道残影,瞬间被一道神光击碎,那个地方更是被轰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那个千秋强者脸色迅速出现一抹不甘和惋惜。
他一直示弱,就是留下了这一道暗手,却没想到,还是被谢宝山看透了。
“天光术?原来是你。”
谢宝山在远处站定,看向对面的哪位千秋强者,冷笑道:“我记着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既然身份已经泄露,那人也就不准备再隐瞒,面容变化之后,露出真容,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人。
此人应该是天光山的上任掌教,天光道人,早在百年前,天光山便向外宣布,他们的这位上任掌教因为修行道法的时候走火入魔,羽化消散了。
但没想到,只是诈死。
“为了不再踏足战场,你倒是耗尽心机,真是可怜。”
谢宝山轻蔑的看向天光道人,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天光道人平静道:“这世上远不止我一个如此做。”
原本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可谢宝山忽然暴怒,他眯着眼,杀机四溢。
世上的修行者,像是天光道人这般做的其实不少,为了躲避上战场,诈死也好,还是归隐失去踪迹也好,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为了自己的性命,自然也就可以不顾自己的宗门,自己的亲朋好友,弟子门人。
而且这样的人,大多数又是修行有成的大人物,在世间备受敬仰,是无数修行者的偶像。
谢宝山一剑斩退天光道人,此刻竟然将那边的几柄飞剑都收起来,尽数在他身侧悬停,而后一柄柄撞向天光道人。
天光道人双手结出一个十分繁琐的法印,一道道神光从他的掌心溢出,十分强大的气息就此散开,只是在顷刻间,这些神光便被一道道剑气斩碎,一道道强横的光芒,在这里蓦然绽放。
天光道人被一道道剑光斩中身躯,而后败退。
只是片刻,他的身躯上,便多出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谢宝山本就是一位剑仙,杀力自然强横,如今又是全力出手,天光道人自然不是敌手。
只是这边天光道人的压力骤增,那边真符天君的压力便瞬间消散。
“真符天君,你还在犹豫什么?”天光道人咬牙,看向一侧毫无作为的真符天君。
此刻压力全部都在他身上,理应是真符天君悍然出手的时候,但此刻他却没有出手,而是在远处官网,这让天光道人有些心寒。
真符天君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有就此袖手旁观,而是挥手撒出数张符箓,排开之后,一道道光芒射向这边,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刻的真符天君,远没有当初的那般强悍了。
留有余力。
天光道人暗骂一声。
只是此刻眼前的危局,他还需要好好应对。
“谢须臾,你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
天光道人浑身绽放光芒,正是天光术的无上之秘,当初他诈死之后,并非是什么都没做,这些年他一直刻苦修行,早已经将这门道法研修到了最高的层次,可以说,整个世间,再没有任何人比他更精通此门道法。
有的修行者道法万千,有的修行者一生只在一门道法上用尽心力。
天光道人毫无疑问便是后者。
只是他浑身的神光才绽放,一道更为闪耀的剑光便落下,直接斩在他的身躯上。
“噗!”
一大口鲜血吐出,天光道人瞬间后退数步。
在漫天光芒之中,谢宝山脸上出现一道伤痕,鲜血滴落。
但与此同时,他的剑,距离天光道人的心口,没有距离。
天光道人已经能够感受得到那锋利的剑气了。
在身后,那些符箓光芒,也统统被谢宝山的剑阵阻挡,要是真符天君不出全力,想来很难给谢宝山造成什么困扰。
天光道人此刻,心如死灰。
只是下一刻,那本该落到他身上的剑,却往后退去,谢宝山握住另外一柄剑,转身而去。
那柄被谢宝山握在手心的剑,名为秋蝉,剑鄂便是一只寒蝉的形状,却不是一位剑仙的佩剑,这柄秋蝉剑的剑主,当初只是个境界不高的剑修,但却嗜剑如命,以自己精血喂养,才得了这么一柄好剑。
可以说他之所以没能往前走太远,大部分缘由,还是因为这柄剑的存在。
他太在意自己的手中剑了。
那边的真符天君,沉默片刻,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张黑色符箓,只有巴掌大小,上面符文繁复,密密麻麻,好似一堆线条胡乱勾勒,但其中气息,神秘而久远,强横而莫名。
这张符箓,并不是他自己所画,而是在意外所得,传世至少万年,理应是万年之前的某位符道大家绘制的。
要知道,符箓一道,众所周知,在绘出符箓之后,随着时间,不管保存的有多好,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上面的气机,能够保存到万年之后的符箓也会有,但绝对不会有太多威力。
但从这真符天君手中的这张符箓来看,只怕是万年之后,这张符箓,依旧强横。
深吸一口气,真符真君下定决心,将手中符箓丢出,只一瞬间,那张符箓瞬间炸开,然后便是一道磅礴无比的气机在这里炸开。
黑雾弥漫!
“谢须臾,今日你必死在此处,也算是将我们之间的恩怨,彻底了结!”
真符天君全力催动那张符箓。
黑雾渐渐散开,逐渐扩散。
胭脂铺妇人原本一直在远处看着这一战,但在这些黑雾出现的瞬间,这位妇人也刹那间有些出神,然后瞪大眼睛,满是担忧。
之前看到谢宝山这般,她仿佛回到了当年听闻那位剑仙事迹的岁月,但此刻,一下子就把她拉回现实。
谢宝山回撤到胭脂铺妇人身侧,不动声色道:“我之后会为你斩开一条通道,你从那边离去,最好远离清水城,至于去什么地方,都行,只是我若是死了,寒山或许也就没了,你要早作准备。”
胭脂铺妇人抬头问道:“谢须臾,你会死吗?”
谢宝山低头看了胭脂铺妇人一眼,然后笑道:“谢须臾不会,但谢宝山不见得。”
谢须臾和谢宝山虽说是同一个人,但却又不一样。
胭脂铺妇人说道:“为了一个女子,你再也不会是谢须臾,但你能为了我,做最好的谢宝山吗?”
谢宝山皱眉道:“何解?”
胭脂铺妇人深吸一口气,认真道:“谢宝山,我喜欢你啊!”
谢宝山恍惚间,仿佛发现眼前妇人复归青春,再不是如今这样的妇人,反倒是一个青葱少女,一双眼睛,满是纯真。
谢宝山笑道:“是那会儿就喜欢上了谢须臾?”
胭脂铺妇人不说话。
谢宝山摇头道:“可是到了如今,始终是回不去了,谢宝山不会再喜欢别的女子了。”
胭脂铺妇人眼含热泪,在这个紧要关头表露心意的她始终没能得到最好的答案。
“不过倒是可以再做一位谢须臾。”
谢宝山自嘲一笑,伸出手,“来!”
随着这句话说出,谢宝山的容貌又在急速的变化,他忽然变得更年轻了,变成一个说不上有多俊俏,但就是这么看着都喜欢的年轻容貌。
胭脂铺妇人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这张脸,她曾经多少次在没人的时候,拿出那张珍藏的画像,反复观望,而画像再是如何栩栩如生,都还是比不上真正的人。
黑雾已经将这里侵染,全部都变成黑色。
不知道在多远之外,寒山之上,那属于谢宝山的古董铺子里,那方满是灰尘的剑匣忽然大开!
一柄剑破匣而出,带着滚滚剑气,离开寒山!
这一幕,惊得寒山上下无数修行者瞠目结舌。
……
……
黑色的世界里,猛然多出一抹亮光。
由天光道人和真符天君联手构建的世界,在此刻忽然出现一个缺口,无边无际的剑气,涌入其中。
谢宝山转头笑道:“可以走了。”
胭脂铺妇人一怔,但随即便被剑气裹挟,离开此地。
但已经破开这方世界的谢宝山却没打算离去,他握住那柄很多年不曾握住的剑
,好似有些骄傲的说道:“掌教,我早就说过了,老谢这辈子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喜欢,你看看,老谢没骗人啊,这个婆娘都是如此,老谢不比你差。”
说完这句话,谢宝山看向眼前,黑雾之中,同样还有一抹光亮,那是天光道人此刻正在施展天光术,务必想着要在这里将谢宝山斩杀。
这两人都是千秋境的强者了,一般的剑仙遇上其中一个都不见得能够胜过,更何况是两人联手。
也就是谢宝山了。
谢宝山本有离开的能力,但他却没有走。
“这个世界的确太黑暗了,老谢之前觉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失望而已,但既然看到掌教在这么努力的改变,那谢宝山总要做些什么的。”
一步踏出,谢宝山仰头道:“这些黑暗,必须斩开!”
谢宝山猛然大喝,然后挥剑。
这一生的至强一剑,就在此刻!
清水城天幕之上,那条剑气长河,猛然散开,如同一道雨幕,只是此刻却是横于天地之间!
无数森然剑意,就在众人头顶!
而后骤然落下!
紧接着的,还有谢宝山手中剑,在此刻轰然斩出!
即便不在这边,即便是不知道是谁在出剑,此刻清水城中,无数的修行者都看到了他们这一生最难忘的一幕。
天幕之上,有无数剑气所化的飞剑下坠而去,而在地面,则有无数剑气所化的飞剑向天而去!
密密麻麻,恐怖异常!
无处不在的剑气,在此刻彻底涌出。
一整座清水城,此刻都如同被剑气包裹。
天光道人手中绚烂的神光猛然撞出,惊动天地!
真符天君的气机涌动,作用在那黑色的符箓之上!
两人出手,都是为了这边的谢宝山。
谢宝山的衣袍已经被风吹起,他的面容上已经多出了许多伤口,这位剑仙,如今看起来的状态,可不算是太好。
但他仍旧死死握住手中的剑,用力挥出了这一剑!
……
……
下坠的剑和上升的剑相撞,两者交汇,在这里惊动万物。
光芒太盛,所有人都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苏宿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骂道:“老谢,他娘的别这么死了,老子看不起你!”
一片黑暗,总归平静。
剑气骤然消散,天地好似都不曾见过这一剑。
苏宿瞪大眼睛,满眼的不可思议。
他有些不敢相信,那个笑呵呵的老谢,没什么剑仙架子的家伙,就这么死了?
胭脂铺妇人去而复返,也到这边,看向那片黑暗,嘴唇颤抖。
女子一生,能有多少喜欢的男子?
她这一生,不就这么一个?
可现在没了?
胭脂铺妇人早已经是泪如雨下,这样的结局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可就在此刻。
苏宿也好,还是胭脂铺妇人也好,都看到了那片黑暗之中,有一条璀璨白线蔓延开来。
那好似天地之间,此刻忽然出现了一线光明!
但同为剑修的苏宿很清楚,那就是剑光!
无比璀璨的剑光。
他大叫起来,“老谢,你他娘的真强!”
黑雾四散,很快消失不见,原本的街道已经是满目疮痍,两位千秋强者,真符天君一脸不可思议,他的身躯上已经多出了一道伤口,那一剑,直接将他的身躯洞穿,抹去了他的所有生机。
可真符天君是怎么都没想到,为什么自己会死在这里。
谢宝山是当年的谢须臾不假,也是当年能够和晚云真人相提并论的剑仙,可那是当年,即便如今的谢宝山还是当年那般强大,可谢宝山也不是世间无敌。
他们两人联手,本来就可以横推世间绝大部分的千秋境。
可自己怎么会死?
真符天君想不明白,所以他死了。
谢宝山的剑断了。
那柄陪着他许多年的剑,此刻断了。
他只是扭头看了看真符天君,说道:“不无敌,但能杀你。”
真符天君早已经死去,根本听不到谢宝山在说什么。
天光道人还活着,但也几乎快死了。
他瘫坐在一个大坑里,浑身都是鲜血,再也动不了。
他有些惊恐的看着这边的谢宝山。
然后松了口气。
他已经是重伤,想来谢宝山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下一刻,他愣住了。
因为谢宝山此刻站起来了,这位剑仙,缓慢而坚定的站起来了,而且缓慢的走向这边,一步便是一个血脚印,但还是这么走过来了。
天光道人瞳孔放大,艰难说道:“我可以补偿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天光山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谢宝山漠然无语,只是这么平静的朝着天光道人走去。
天光道人歇斯底里吼道:“你不能杀我,我也为这个世间做过很多,我在战场上也杀过很多入侵者,你不能杀我!”
谢宝山抬头冷笑道:“做过很多,也有很多没做过。”
天光道人惊怒道:“我诈死和他们都一样,我只是为了活下去,留着有用身躯,做更大的事情。”
谢宝山默不作声。
“他们都是如此,我也是如此,我有什么错!”
天光道人张口道:“我没错,我和他们都一样,我没错!”
谢宝山来到天光道人身前,艰难的蹲下来,看着眼前的天光道人,神情肃穆,然后他一字一句问道:“从来如此,便对么?”
——
来到天人城的顾泯和青槐两人,这几日暂时呆在乐都山的一座宅院里,虽然没做什么,但这两人到了这边之后,乐都山便放了大半的心。
那位乐都山的老祖宗来见过顾泯一次,有些愧疚,只是这个老人其实并无太大问题,不过是太急躁了些,顾泯也没说什么,并且顾泯很清楚,这一次天人城的危局,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既然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不管老人怎么做,实际上最后也都会落到顾泯头上,所以顾泯并不担心什么。
有些事情,一直都是如此了。
习惯就好。
只是他觉得有些可笑的是,这边的修行者果然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修行上了,什么城府布局,都不算高明,在顾泯这种出自帝王之家的人来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昏时刻,顾泯从住处离开,和青槐两人在天人城闲逛,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偏僻一些的南城。
看着不远处有棵黄葛树,顾泯忽然笑了笑,想起了郢都。
想了想,顾泯忽然惋惜道:“早知道还是得把老谢带着来。”
青槐挑眉道:“怎么,这会儿觉得害怕了?”
顾泯摇头,“不是害怕,这个局绝对不是只有我一人,老谢肯定也在局中,说不定这会儿就有不少强者在清水城了,把老谢带着,怎么至少也能看到一位剑仙出剑的风采嘛,对剑道修行,也有裨益。”
青槐瞥了顾泯一眼,说道:“这么急着破境?不怕根基不牢,以后走不到更高的境界了?”
这种事情,之前已经谈过了,因此顾泯不置一词,只是微笑。
青槐忽然说道:“有时候我觉得你挺难的,要做的事情太多,肩膀上的担子太重,自己的祖宗巴不得你把这桩事做成,那个家伙就要好很多,当初练剑,只是为了报仇,那么个局面下,他的那位老祖宗也不愿意他有半点担子在肩膀上。”
去剑山的那位李大剑仙受尽了照拂,甚至那几位师叔都心照不宣的不让他登上剑山,成为剑山的真正弟子,所求的还是一个,让他过得没那么苦。
顾泯笑道:“出身不同,我一生出来,便在旋涡中,本以为能安稳过一辈子,也没想到才过了几年,就要为了活下去而费尽心思。”
青槐说道:“那家伙当初在白鱼镇的时候,不也是这么难?我碰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少年,却已经孤苦活了好些年了。”
说起来李扶摇的童年自然没有顾泯的童年来得艰难,只是青槐要这么说,顾泯也不想和他争辩,只是来到那棵黄葛树下,靠在树上,郑重说道:“我觉得我很可能死在这里,这个局虽然一般,但架不住他们有着不少帮手,我就一个老谢,可老谢还不在。”
青槐面无表情,“他的帮手倒是挺多。”
每句话都离不开那位李剑仙,顾泯再怎么傻也都明白了些东西的。
“真的这么想那位李剑仙?”
顾泯盯着喜青槐,笑眯眯道:“这一点上,你好像和那些世上的女子都没有区别。”
“和叶笙歌不一样。”青槐一本正经说道:“她这辈子都不会这么说。”
提及这位道种,顾泯很识趣的闭嘴。
这桩事情别说是他,就算是李扶摇在这里,也根本没有办法说清楚。
青槐突然说道:“我是很想他。”
一梦千百年,漫长无比,在后来恢复意识却不能动的那些年里,她除了想人,还能做什么?
男人离家三五月,指不定女子就会思念无比,更何况是这么多年。
顾泯张了张口,说道:“很快就会见面的,那位李剑仙的风采,我也很想看看。”
青槐默然不语。
顾泯忽然道:“其实小巷几人,我知道都不是全然的死心塌地,就连帮我最多的老谢,也在考量我,只不过这几人之中,我只相信老谢,他绝对不会在我背后捅刀子,哪怕是有一天他要杀我,也肯定是走在我面前来,对我说,掌教我要杀你。”
“不像有些人,始终藏在暗处……”
话没说完。
顾泯看向某处。
一处普通的墙角,忽然有石块掉落,然后出现一道人影。
那人从墙上下来,看向顾泯,摇头道:“我想不明白,我藏匿的本事不说是第一,也该是第二,就连一般的千秋境都找不到我,为什么你能找到?”
顾泯看着他,笑道:“因为我不是一般人,你只要没踏足千秋境,我就能找到你。”
那人若有所思,然后忽然鼓掌,“不愧是那个杀胚的后人,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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