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咚!
身后蹦跳声在加快,由下往上,快速朝七人队伍逼近。
这才几个眨眼功夫,蹦跳声已经更近了,那种速度,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跟队伍撞上。
“这,该不会是跳僵吧?”开口说话者,枯竹老人易容后改换身份的赵六。
“我早年行走江湖时,曾听说过一些关于跳僵的民间志怪故事,传闻在阴气重的地方容易尸变,而枉死的人,死状更惨烈的,这尸变后的阴煞邪气便会越强。
“而这种地方,往往不是坟地,而是义庄。因为义庄里全是无人认领的死人,是客死他乡的异乡客,阳寿未尽就先枉死,无法入轮回投胎,只能等到阳寿已尽才能重入轮回,于是怨气越积越重就越容易起尸……”
老道士摇头晃脑,在空旷台阶低声说道:“此言差矣,非也,非也。”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眼看身后的沉重蹦跳声音还在持续快速逼近,连带黑暗地宫里的气氛也开始诡异起来,枯竹老人眉头一沉,赶忙问他的话哪里有错?
老道士:“大山常年灌木丛生,终日不见阳光,阴气重,俗话说好得好老木成精,所以也最容易滋养邪祟,邪尸。因而,一些地处偏僻荒郊野岭的村落,有这么一个传统,那就是喜欢把门槛修建很高,专门防大山里有古尸跑到村子里抓活人吃。”
“同理,咱们脚下的石头台阶很高,如果来的是跳僵,根本跳不上台阶才对。”
“老道觉得,我们身后来的东西,应该是比跳僵还更邪门的存在。”
一旁的徐安平也适时接一句话:“说起跳僵与门槛,民间对头七夜守灵堂的忌讳很多,其中就包括加高灵堂门槛,就是为了防止亲人走得不甘心,不肯安安心心过完头七投胎转世,半夜突然起尸吃人。”
老道士诧异看一眼徐安平,心里暗暗诧异,他以为京城玉京金阙的道门中人自有一套厉害的降妖除魔手段,想不到也会借鉴一些民间乡野办法。
就是这么片刻耽搁,身后的蹦跳声已经非常近,眼看马上就要撞见之时,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在场的人,都是艺高人胆大之辈,怕死的人自然是没胆量深入地宫这么深,这个时候没人自乱阵脚的慌乱欲逃,反而都目露好奇的望向身后深邃幽暗的螺旋台阶。
这时,那落在最后的千石和尚,仔细凝视身后的黑暗处。
但此地台阶是螺旋形状,存在死角,他并没有看到黑暗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
就在队伍陷入僵持不下局面,觉得就这么一直僵持也不是个事,而且身后一直跟着个连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不清楚的东西,大家正要打算一起下去看看,如果真有什么不干净东西,就来一个强行超度一个,两一对强行超度一对时,忽然,老道士嗓子压抑低沉的惊呼一声。
“老道怎么了?”晋安脑袋微瞥的看向老道士,脸上戒备四周的神色,依旧没有松懈。
老道士手指台阶两边的黑魆魆石墙,惊呼道:“你们有没有看见,刚才从岩壁上跑过去几道人影黑影。”
“最吓人的不是这个,那几个人影相互追逐,几个分食吃掉了一个,一人抱头啃,几人各分食胳膊、腿、身躯。”
除老道士外并没有人看到墙上人影,刚才大家都在注视身后动静,暂时没顾及到身边动静。
听完老道士描述,大家一商量,都一致决定率先解决身后的麻烦,再抽出功夫去应对墙上人影。
只是,他们往下跑出百丈左右,都没找到此前重重蹦跳的脚步声,但是,这里有浓郁散不开的阴冷阴气,说明这里的确存在过不干净东西。
大概又下了十几个台阶后,空气里的阴冷气息开始越来越浓,就像是平静水面上浮着粘稠恶臭死水的深山古潭。
没走出多远,终于有了重大发现。
千年无人来过,本应是落满厚厚一层灰尘的台阶上,有一串凌乱鞋印,看起来似是在不久前有不少人通过这段螺旋台阶。
但这并不是他们的
最大发现,真正的发现是,在这些鞋印上,覆盖着一双掌纹清晰,还很新的黑色人手印。此地的浓郁阴气,正是从这黑色人手印上不断溢散而出。
那千石和尚胆子很大,主动蹲下身子去触摸台阶上正不断溢散出黑气的黑色手印。
他食指指尖还未碰到,地上那双黑色人手印马上蹿起大量如头发丝线一样黑线,气息说不出的邪恶和阴冷,黑丝缠绕住千石和尚食指,想要缠断手指。
但那些邪恶黑丝除了勒得指肚变形,扭曲外,并不能缠断千石和尚的手指头。
千石和尚的皮膜坚韧异常。
见无法绞断千石和尚手指,蓦然,蓬!
那些黑丝爆炸,如蛛网般炸开,在狭窄台阶里穿刺出成百上千根蛛网黑丝,连成一片。
倘若换成普通人被这些阴冷黑线切中,当场就是身体变作上百段碎块。
轰!
千石和尚身上爆起炫目佛光,有佛法梵音吟唱,如夏日照到白雪,那些邪气所化的黑线刹那消融干净。
直到这时,千石和尚才重新站起来身来,他双目炯炯,似有神光,他望见眼前的每一级台阶,都有一双黑色人手印。
那些黑色人手印里正有黑气兹兹的不断冒出。
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鬼手,从最幽深处爬上来,一直来到他们脚下。
其实。
不用千石和尚提醒,队伍里其他人也都看到了这些来自地宫最深处的黑色人手印。
“这跳僵看起来有些特别,是头下脚上从地狱爬出来的。”相貌平平,但目光特别炯炯有神,给人非凡气度感的千石和尚,略微沉吟后,开口说道。
此时,他注意到晋安和老道士脸上神色有异,于是问是否认识此鬼手来历?
晋安面色平淡,矢口否认他们认识。
这个时候承认认识半段尸和魁星踢斗,等于就是坦白了自己五脏道观的身份。
阴邑江下龙王墓非比寻常,他相信有关龙王墓里发生的一切,早已被加急密报传到了京城的玉京金阙、镇国寺、中央朝廷,早已在案牍库建了详细卷宗。
毕竟当初下墓的人里,势力复杂,有来自朝廷的都尉、有释迦佛门势力的白龙寺、有直接来自玉京金阙的高手,所以龙王墓下发生的一切早已不是秘密。
朝廷案牍库如果有建档,作为已半个依附于朝廷的天师府,要想查阅卷宗并不难。
所以才会说,只要他现在开口说认识,他来自五脏道观的事肯定会人尽皆知。
所以晋安绝对不能承认认识。
这是在为五脏道观撇清麻烦。
不过,既然阴间摆渡人的上段尸出现在这里,跟其一起出龙王墓上岸的魁星踢斗,也肯定在这附近。
他得找个机会,提醒下老道士和削剑,多加提防那个被阴间邪灵占据了肉壳的魁星踢斗,这个从阴间里跑出来的邪灵才是大麻烦,其除了一个喊魂外,其它能力至今还未知。
而就这么一个喊魂能力,当初就差点让他们所有人全军覆没,凶得厉害。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这里阴气过重,还是因为刚才地上黑手印的黑线爆发,刺激到此处的地宫,老道士说的那些邪门黑影,再次出现,这次包括晋安、徐安平、千石和尚在内,大家全都清楚看到了。
岩壁上的漆黑人影是突然出现的,那是八抬大轿的成亲队伍,在岩壁上喜气洋洋的吹吹打打前进,有锣鼓声,唢呐声传出。突然,天上下起瓢泼大雨,大地上的成亲队伍被雨淋到后,开始发狂,它们扔下手里的东西,然后发狂一样的砸破新娘轿子。轿子里的新娘惨叫,绝望求救,只有她坐在轿子里没被雨淋到没有变成疯子,轿子里新娘求救目光,居然是在朝地宫里的晋安他们七人求救的。
但几十人的成亲队伍已经彻底疯了,轿子很快被几十号人砸破,它们不管新娘的绝望惨叫与凄厉诅咒声,钻进轿子,撕碎了新娘身体,抓着血淋淋的腿脚,头颅,内脏,乌黑头发,大口大口咀嚼起来。
大雨里的这些人,全都变成了嗜血的疯子。
它们
分食的新娘身体碎片,仿佛融入了新娘生前的无边怨念与恶毒诅咒,撑得它们肚皮鼓胀如粗大水缸,然后蓬的一声,岩壁上的几十道黑色人影爆炸成肉泥。
刹那。
狭窄空间的台阶里阴气暴涨,阴风大作,鬼哭狼嚎,在这一刻,就如鬼门关大开,满地狱的恶鬼全都跑了出来。
岩壁上那些肉泥融合站起,原先的几十道人影,变成了几百道人影,它们就像是彻头彻尾的疯子,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一站起来就互相攻击,厮杀,撕碎人体,分食,然后再次因怨念吃撑爆炸。
几百道人影再次爆炸成满墙壁肉泥,此时地宫里的阴气已经剧烈到连老道士站立都困难,面色苍白,岩壁上那一地肉泥里站起几千道人影。
它们并没有攻击就近在咫尺的晋安他们这些活人,反而继续在互相残杀,撕碎彼此身体,然后吃下人肉……
“跑!”
晋安没有犹豫,背起老道士,带着削剑夺路而逃,往螺旋台阶上方逃。
老道士的体质本就是普通人,被此地浓烈阴气入体,身体冰冷一片,手脚冻得僵硬没法动弹,口鼻呼出的气息都不再是热气而是在口鼻附近凝结出一层冰霜。
老道士的三把阳火与魂火,已经到了最虚弱,他体内阴气寒重,正在快速浇灭活人三把阳火。
再不想想办法,老道士今天就真要折在这里了。
“酒葫芦!”
晋安朝削剑急声喊道。
削剑立马心领神会的拿出酒葫芦,拔开酒塞子,给老道士连灌好几口灵酒。
隔着后背衣服,晋安终于感觉到老道士冰冷身体重新恢复了些体温,老道士原本冻僵的手脚重新暖和起来。
“老道,含住一口酒,行酒气,护住灵台清明,千万别在这里睡着,我们马上带你逃出去!记住,千万别睡着啊!”
晋安闷头奔跑,朝背上老道士一遍遍喊话,让对方保持清醒。
他很清楚。
人在体温极低时,很容易陷入昏迷不醒,一旦睡着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老道士此时口中含着一口酒液,无法开口说话,好在他手掌不再那么冰冻僵硬,轻轻捏了捏晋安手背,给出回应。
其实,当晋安说出跑时,在场几人全都没有犹豫的发足狂奔,一步就是几个台阶,全力往外奔跑。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拼尽全力的逃命,无人说话。
随着黑夜来临,这地宫里终于爆发出其可怖一幕,岩壁上的那些诡异荒诞的人影,还在彼此疯狂厮杀,吞食。
晋安他们的逃命速度,远赶不上这些诡异东西的进食速度,它们站在岩壁里哈哈大笑的嘲讽指着正在拼命逃跑的活人,手里啃食血肉的速度一点都没减慢。
那些嘲讽大笑,就仿佛是在嘲笑晋安他们的不自量力,嘲讽他们今天没人能逃得出去。
哈哈——
哈哈哈哈哈——
地宫里仿佛都充斥满了满怀恶意的笑声,阴气森森,如坠万千恶念的地狱。
它们并没有直接朝晋安他们攻击。
但此刻就连晋安的体表汗毛都已寒立竖起,皮肤微微发麻,那是来自危险的预兆。
墙里的东西虽然不直接攻击他们,却远超他想象的邪恶与凶险。
轰隆!
在墙上鬼影的嘲讽大笑声中,它们再次被怨念吃撑肚皮爆炸,这次是在岩壁上分裂成几万人影。
这次是铺天盖地。
头顶上方,两边岩壁,以及脚下台阶,全都铺满了扭曲人影,本就阴气呼啸如鬼哭狼嚎的地宫,顿时阴气再暴涨十倍都不止,如山呼海啸,如沉入黑色深湖,身体体温在快速流失。
老道士的羸弱身子骨,再也扛不住这种阴气爆发,身子冰冷一片的昏死过去,若非体内还有未消化的几口灵酒护住最后一道阳气,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此时就连晋安都感受到身体体温开始流失,头皮有些不寒而栗,可想而知这狭窄台阶里的阴气已经爆发到十分恐怖程度。
咚!
咚!
之前消失了的沉重蹦跳声音,再次从身后压抑传来,来势汹汹的快速接近,欲择人而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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