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奇特的羽箭在南面北魏军队的军营里射出,在飞上天空时和寻常的羽箭似乎毫无区别,但在到达高处时,却是轰的一声炸响,喷吐出无数猩红色的火焰。
北墙外水面州上,一名头戴圆帽的北魏将领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之中散开的美丽火焰,他的右眼角不自觉的微微跳动起来。
对面陆上有南朝的援军到来,而且其中有神念境的修行者。
这对于他而言自然是不祥的预兆。
只是既然已经发动,他现在所需做的,便是持续不断的将这里所有的北魏军士全部填上去,即便无法直接将这里临水的北墙直接打出缺口,也至少让城中的南朝军队无法破坏从北侧淮水通往这钟离城的浮桥。
过往经历的战阵,已经让他可以冷酷的执行上方的军令而将这些鲜活的生命当成木石般死物堆上去,但和以往一样,他的内心可以做到冷漠麻木,面上可以无动于衷,但是他的右眼角的血肉却还是会不自觉的抽搐,跳动。
他保持了沉默,没有新的军令下达。
黑暗的河面上响起更多的水声。
一些比较大型的船舶随着水声出现。
这些船舶的行速很慢,船上的军士对于船舶的掌控也可以用极差来形容,甚至都无法让这些船舶在水面上走成直线。
整个北魏都没有什么强大的水军,而中山王元英的部下之前可以说是根本没有什么水军。
北墙上的南朝将领看着这些在水面上歪歪扭扭而来的船舶,却是没有一个人感到可笑。
他们彻底领会了对方的战略意图。
没有厉害的水军,他们便根本不用水军和南朝的水军作战,他们便将水路都变成陆路。
这些船舶大多数都应该是沿途收刮而来的民船和商船,此时行驶过来,它们的用处也和寻常的浮木没有区别,只是有着这些船舶的加入,这些北魏军队通向北墙将会更加方便。
这支魏军的修路搭桥方面的确有着令人惊叹的能力,缓缓驶来的船舶、漂浮着的巨木、普通的门板、甚至是一些羊皮筏,竹排,各种各样漂浮的零碎,都被这些人牵引捆缚在一起,不断有巨大的水花响起,那些船舶上堆着粗绳和重物,不断像重锚一样砸入水中,将这些漂浮之物固定在水面上。
甚至连一些车马都开始出现,拖着大量的芦苇干草等物堆填下去。
随着这样水面上的道路的越见规模,羽箭似乎将尽的这支魏军甚至放弃了往城墙上施射,毫不还手的只是将这条水上的道路铺设得更为完整。
时不时有北魏军士被箭矢和重物击中,惨呼倒地,但他们所在的位置,却很快被后继的北魏军士填上。
那些坠入水中无法及时捞起的尸身便迅速消失在泛着血沫的水面之下,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那些在城墙边缘不断施射的南朝箭手的动作越来越迟缓,随着更多的北魏军士从大河中心的洲上朝着城墙推进,他们眼中可以施射的目标越来越多,然而面对根本就不还手,任凭杀戮的对手,更容易让人生出疲惫和无力的感觉。
“若是可以,让他们都先休息片刻。”
一个声音在王朝宗的身后响起,“应该最多不过半个时辰,这支魏军会全力攻城。”
这是个极为陌生的声音,在这样的战阵之中却极为冷静,甚至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味道。
王朝宗转过身去,便看到郦文昭和齐珠玑等人的身影。
在过来北墙的路上,齐珠玑已经听郦文昭说了在自己和萧素心等人赶来之前,这城里发生的“叛乱”。
他看着比自己和林意大不了几岁的王朝宗,看着对方年轻而充满铁血气息的面目,心中顿时也生出极大敬意。
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郦文昭对着王朝宗飞快说了几句,王朝宗和齐珠玑等人平静见礼。
“为何会觉得他们很快会发动强袭?尤其是在南边的敌人都已经退却的情形之下。”王朝宗没有多余的话语,直接看着齐珠玑问道。
“因为他们在准备登墙云梯。”
齐珠玑点了点不远处洲上,十分简单干脆的说道:“我不明白他们的用意,但如果不是马上会发动强袭,他们不会分出那么多人手在这种时候去准备云梯。”
顺着齐珠玑所点的方位,王朝宗目光一凛,接着心中便生出异样的感觉。
那里的确有不少敌军在将一些云梯的部件周围奔忙,看上去十分急切,只是这名铁策军的年轻将领到了这里,只是一眼就发现了自己忽略的这点,便说明对方不仅是绝对冷静,而且心思极为细致缜密。
“想太多无用。”
齐珠玑很轻易的看穿了王朝宗身侧几名将领的想法,他自嘲般笑笑,“元英的大部不可能很快到来,所以从北岸过来的,应该并非是他的大部,但若是七千魏军都只能算是先锋军,从北岸来的魏军那至少也是在数万,而且既然对方决定在这时就要强攻,那北岸来的魏军很有可能在明日就会到达。只是不管这支北岸来的到底是何人的军队,如果我们不能撑过今晚,也没有畏惧的必要。”
王朝宗也自嘲的笑笑。
他之所以敢发动那样的“叛乱”,直接处死这城中官阶在他之上的那些将领,便是觉得没有太多的将来可以想。
他点了点头,伸掌做出军令。
所有的箭手停止了施射。
箭鸣声消失后不久,有苍凉的歌声却是从水面上响起。
歌声越来越响亮,河面洲上所有的魏人都在大声的唱歌。
在歌声之中,有许多人开始大声的呐喊。
整齐的呐喊如同耕种时的号子,充满热情,一声连着一声。
齐珠玑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面色没有改变,隐在袖中的双手却是微微的颤抖起来。
他很紧张。
嗤的一声。
水面上射出一箭,只是响箭,射上天空。
杂乱却如雷鸣的脚步声响起。
在夜色里,许多身穿软甲,手持刀盾的北魏军士如蚂蚁一般涌上并不算稳固的浮桥,朝着城墙冲来。
在他们的中央,诸多已经准备好的云梯被一些力气不俗的军士直接抬着,随着一声声呼和,在不断晃动,却是极为迅速的朝着城墙接近。
“放!”
几乎同时,双方阵中同时响起凄厉的喝令声。
嗡的一声,城上和水面上同时响起无数弓弦的震鸣声,紧接着两片令人无比心悸的啸鸣声在空中交错而过。
夜色里,两片箭雨在空中汇聚,交叉,又分开,坠落。
噗噗噗…
浮桥上瞬间倒下了一片人。
而北墙之上,每数名南朝军士之间也有一人倒下。
愤怒的呼啸声同时在墙上和水面上响起。
那些北魏箭手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北墙上空射完了原本已经为数不多的羽箭,然后和那些手持刀盾的步军一起开始冲锋。
一架架云梯从晃动不堪的浮桥上升起,架向城墙。
而这些云梯的后方,一些扛着长竹的北魏军士也冒着城墙上落下的箭雨,悍不畏死的将长竹靠向城墙。
那些开始攀爬的北魏军士如同挂在绳索上的瓶子一样晃荡和脆弱,然而生命在此时似乎是最不值钱的物事,随着不断血肉砸地和坠入水中的声响,只是在十余个呼吸之间,竟已有北魏军士顶着箭矢和砍杀爬了上来。
齐珠玑始终站在城墙最前沿的地带一动不动。
他的面前便有一名北魏军士的身影出现,双手按在城墙的边缘,接着便跃起,反手拔刀,刀光朝着他落了下来。
齐珠玑微微眯起眼睛,他踏前一步,重重一脚将这名北魏军士踢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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