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轭牛壮着胆子翘首眺望,却见远处影影绰绰群山合抱,篝火如星,摇曳不定,隐约有人影晃动。他心中打了个咯噔,暗暗计算行程,骇然发觉此处距吞象山已不远,山谷中驻扎的魔物,当是牵机麾下的精卒。
月白风清,柯轭牛忐忑不安,有些患得患失,不过转念一想,都到了这等地步,也只有硬着头皮将性命交托给韩大人,若再有反复,只怕他第一个要杀自己立威。细细回想,大人御下可谓公允,既不妄加恩惠,也不妄加震怒,杀伐决断,深不可测,万不可三心二意!
柯轭牛熄了杂念,缓缓合上双眼,闭目养神,大战在即,每一分力量都不可轻易浪费,天塌下来高个子顶,他只须做好自己本分即可。山鸫年轻力壮,体力正当巅峰,睡了数个时辰,精力充沛,腹中觉得有些饥馁,从灰堆中扒出几根烧焦的牛骨,撕下焦炭也似的肉渣,丢进嘴里无声地咀嚼着。
阎虎在一旁看得分明,捅捅阎狼,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轻手轻脚摸到草丛里,将丢弃的牛头寻出来,埋进灰堆里,搁上几根枯枝,噼噼啪啪烧了起来。
静静等了片刻,风声呜咽,草木偃伏,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窜将出来,拜倒在魏十七身前,低低唤了声“大人”,不是旁人,正是百岁谷樊拔山麾下左膀右臂之一胡风胡疯子。
魏十七婉拒“千人劲卒”,却没有推却樊拔山的另一番好意,胡风奉命打探牵机大军动向,及时向他禀告,这一番奔波并不轻松,头顶血气氤氲,弥散于虚空,胸腹起伏,神情略见倦怠,双目却炯炯有神,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魏十七看来他一眼,开口问道:“牵机大军驻扎吞象山,形势如何?”
胡风取过数枚石块,大小不一,就地摆出吞象山地势,一一解说魔物驻扎之地。原来这吞象山并非一座孤峰,而是数十座山崖团簇而成,形同一条盘旋的大蛇,腹部高高鼓起,似吞下一头巨象,饱食而眠。据胡风打探,牵机治下颇有章法,将魔物分作五支,一支驻扎于蛇首,一支驻扎于蛇尾,三支驻扎于蛇腹。
由此向西眺望,视野所及群山合抱处,便是吞象山之蛇尾,隘口如狗牙啃过,参差不齐,四通八达,牵机麾下裨将阴钥、姜克男统领万余魔物驻扎谷中,磨牙砺爪,成群结队,四处搜捕血食。
而蛇首处驻扎的一支魔物,则以裨将阚去恶为首,此人战力直追牵机,生性懒散,于血气不甚上心,只在牵机麾下厮混,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却万不可小觑。
至于牵机所在的中军,他只在外围窥探,未曾深入蛇腹,所知寥寥。
胡风言简意赅,不紧不慢,将吞象山的大致形势一一道来,魏十七又问了几处关键,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心中虽有推测,却没什么把握,多说多错,不敢妄言。
魏十七低头忖度片刻,伸脚将胡风摆下的石块抹去,挥手命他自去。胡风躬身告退,匆匆退入山林,却并未觅路回转百岁谷,向樊拔山樊将军禀报,而是远兜远转,绕了大圈子,从后山攀上一座高峰,俯瞰吞象山蛇尾,催动血气,运足目力,一双眼眨都不眨一下,注视韩十八侯哑巴柯轭牛等的一举一动。
牵机乃转轮王麾下大将,又有十万魔物为羽翼,其中更有阚去恶之辈的强手,在胡风看来,韩十八以寡击众,当从外围入手,伺机屠灭外出搜捕血食的魔物,进而引蛇出洞,逐步蚕食,方是稳妥之道。不过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韩十八命追随他的部属远远躲开,连侯哑巴都撇开,孤身一人,直闯吞象山。
没有掩饰行迹,没有掩饰意图,就这么直挺挺撞了进去,胡风眼珠都快瞪了出来,咬着手指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脸上横肉阵阵抽搐,他号称“胡疯子”,也算是胆大包天、肆无忌惮之人,不过跟韩十八相比,甘拜下风,望尘莫及!
数十魔物正围着篝火吃喝,察觉山林中有动静,一开始还以为是走失的野兽,慌不择路,误打误撞,冲着火光而来,及至看到魏十七的身影,才幡然醒悟,一窝蜂涌上前来,将他团团围住。
魏十七二话不说,伸手摄出赤铜铸恨棍,一棍横扫,将四头魔物拦腰打作八截。胡风目力惊人,看得清清楚楚,棍乃钝器,打在腰间,却堪比神兵利刃,血如泉涌,脏腑委地。他有些疑惑,不知韩大人为何要多费力气,明明一棍可以将彼辈尽数震死,为何要生生破开身躯?
同伴倒在血泊中,分尸二处,死得不能再死了,剩余魔物大呼小唤,面目狰狞,奋勇上前厮杀,却一一倒在魏十七棍下,无一幸免。
无移时工夫,魏十七便将一拨魔物杀得干干净净,踏着残骸血泊,好整以暇,向吞象山蛇尾行去。阴钥、姜克男二将早被惊动,率领精卒冲出隘口,将来敌层层重重,围得水泄不通。
阴钥跨一头碧睛黑豹,身材高挑,体态婀娜,却是员女将,远远望见来敌只得一人,舞动赤铜大棍,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杀来所向披靡,掀起血雨腥风,一看就不是善类。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为人谨慎,皱起眉头看了片刻,厉声尖啸,魔物纷纷退下,身后一支千人队旋风般扑去,长枪密密麻麻,从前后左右攒刺,直如一片枪林。
魏十七弃诸般手段不用,只凭一条棍,杀敌无数,胜似闲庭信步,眼看乌沉沉的枪尖从四方刺来,他圈转赤铜铸恨棍,一棍击落在地,“当”一声巨响,天崩地裂,震波滚滚而散,千人队拿不住长枪,东倒西歪跌倒在地,耳畔嗡嗡作响,骨软筋酥,一时半刻竟爬不起来。
魏十七吐出一口浊气,手下毫不留情,赤铜铸恨棍收割性命,将震瘫倒地的魔物一一打杀,血流漂橹,惨不忍睹。
胡风看了多时,忽然心中一动,血气,血气,杀了这许多魔物,血气都到哪里去了!他皱起眉头,咬牙切齿,终于注意到那条棍有古怪,明明是死物,却能吞噬血气,自行其是,韩十八身陷重围,杀敌如屠狗,一口气战到现在,其实并没有费多少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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