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延之让开一步,露出熊赤眉的身影,干干瘦瘦一个小老儿,面目未脱兽形,半人半熊,光着两条胳膊,肘弯往上覆盖一层黑毛,双手持定一根乌黑发亮的铁杵,一头方一头尖,幽冥之气如水纹荡漾,时不时掀起层层波澜。
卷轴入手,魏十七察觉其内藏了一座具体而微的洞府,孙恩惠不明就里,未能窥破其中奥妙。他催动血气一转,瞬息将卷轴粗粗祭炼一回,随手纳入袖中,胯下四爪蜥蜴猛地收住脚步,察觉危机降临,匍匐在绝壁上,以前爪遮掩双眼,作抱头状。魏十七微微哂笑,弃了坐骑,揽起李一禾飘然而前,却见那干瘦老儿将手一撒,铁杵化作一道乌光,劈面击来。
幽冥之力流转变化,引动天地伟力,如流星般呼啸而至,所过之处,虚空绽开细小的裂痕。魏十七跨上半步,挡在李一禾身前,伸手一推张开血气神域,“铁罗杵”去势为之一滞,法则之线如附骨之疽,将伟力层层削弱,愈逼近掌心,法则之力愈强横。须延之眼巴巴看着“铁罗杵”急剧放缓,幽冥之力在血气冲刷下如潮水消退,他脸色大变,急道:“不成,快些收手!”
熊赤眉亦察觉不对劲,双臂猛地探向前,掌根相抵,五指虚虚抱球,大喝一声,欲将“铁罗杵”召回,然而此宝陷落血气神域中,全然不听使唤,仍挟裹天地伟力,一寸寸逼向对手。熊赤眉使出浑身解数,犹未能如愿,心中猛一沉,目光投向须延之,出言道:“还请须族长鼎力相助!”
须延之凝神看了数息,掌心一翻,祭出一柄“雷公槌”,双指并拢一指,喝一声“去!”那“雷公槌”翻滚而去,如同醉酒一般,颠三倒四,摇摆不定,朝魏十七当头一击,一声雷鸣响彻裂谷,电光化作蛟龙咆哮而下,落入血气神域之中,顿时偃旗息鼓,散作无数细小的银蛇,渐次湮灭。
须延之并不气馁,催动“雷公槌”一记接一记击落,雷声隆隆不绝,连成一片,电光霍霍,照得天地一片
雪亮。熊赤眉趁机恰动法诀,专心致志召唤“铁罗杵”,寄希望对方稍一分心,趁机夺回至宝。
血气神域弥漫虚空,无论“铁罗杵”还是“雷公槌”都不能伤其分毫,魏十七操纵法则之力,将天地伟力层层削弱,一一化解,五指凌空一抓一拧,“铁罗杵”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一分分弯折扭曲,铁屑窸窸窣窣飘落。熊赤眉目眦欲裂,心如刀绞,内心深处却无比清醒,绝不能一时冲动,奋不顾身冲上前,来人神通了得,堪与上七族族长相媲美,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短短十余息,却漫长如昼夜,“铁罗杵”终于承受不住法则之力的重压,先是拧成麻花,再是搅作一团,灵气彻底丧失,沦为凡铁。熊赤眉心神相连,“哇”地喷出满口鲜血,如被抽去所有力气,立足不稳,摇摇欲坠,气息一落千丈。
“雷公槌”兀自纠缠不休,魏十七伸手轻拂,“铁罗杵”冲天飞起,疾射如箭,不偏不倚撞个正着。却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雷公槌”炸将开来,电光四射,笼罩方圆百丈之地,照着他的脸忽明忽暗。魏十七又抛出“子午炼妖壶”,真灵陶贴跳将出来,小脸流露出贪婪之色,迫不及待把电光一扫而空,打了个饱嗝,鼻孔喷出一缕黑烟。
须延之又惊又怒,双眉紧锁,究竟是何方神圣,二话不说就痛下杀手——他心中忽然一颤,意识到一个之前未曾留意的细节,从始至终,对方都一步步蹈空而前,哪怕在“铁罗杵”和“雷公槌”重击下,也未曾停下脚步。一阵寒意爬上背脊,如毒蛇蜿蜒吐信,他厉喝一声,弋族长老族人蜂拥上前,各出手段,群起而攻之,熊赤眉稍慢半拍,旋即回过神来,急命砺牙族一同出手。
魏十七侧过身,伸手掩住李一禾双眼,步履不停,血气神域急剧扩张,将彼辈尽数淹没。
寒意笼罩心头,族人如潮水涌上前,须延之却如同置身荒野,无依无靠,他双手战栗,从怀里取出一支牛角凑
到嘴边,磕得牙齿“咯咯”作响,迟迟下不了决心。抬眼望去,只见天地间血色弥漫,一道道血线时隐时现,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幽冥之气溃不成军。
那是一场赤裸裸的杀戮,惨烈至极,弋族和砺牙族毫无还手之力,沦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须延之一颗心沉到谷底,就算再加上炎族也无济于事,他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这支牛角之上!须延之终于下定决心,鼓荡幽冥之力,使出浑身解数,奋力一吹,牛角却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这一口气吹了足足十息,须延之胸脯深深塌陷,仿佛用尽浑身力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形容苍老干瘪,满口血沫。他挣扎着抬起头,放眼望去,眼前已为之一空,族人无一幸免,尸骸尽皆落入“大裂谷”,永世不得翻身。
须延之惨笑一声,抬起僵硬的手臂,牛角裂开无数细纹,化作飞灰冉冉升腾,下一刻,空中响起一声宏亮的号角,两条胳膊探出虚空,向左右狠狠撕开,一头鬼物顺势撞入“大裂谷”,伟岸如山岳,周身燃烧黑色火焰,面目模糊不清,脚下暗纹弥漫,幽冥灵域如涟漪层层扩散,触及血气神域,彼此吞噬,僵持不下。
唯有法则才能抵御法则,魏十七第一次停下脚步,眸中血符轮转,凝神看了片刻,血气法则滚滚压上,那鬼物察觉到威胁,全力催动幽冥灵域,法则之力此消彼长,血气骤然暴涨。须延之双眼朦朦胧胧,如同蒙上一层薄纱,他亲眼目睹吹响牛角召出鬼物急剧缩小,如雪狮子向火,无以为继,最终被血气吞没。完了,一切都完了!他顾不得招呼,勉力施展一道“血影遁”,嚼碎舌尖逼出所剩无多的精血,血雾往己身一扑,瞬息遁出千里。
须延之暗暗松了口气,只觉气血两亏,心如擂鼓砰砰乱跳,他正待掏出丹药回复元气,忽见胸口被一道血线贯穿,危若琴弦。他忍不住慢慢抬起头,却见自己仍滞留原地,精血已亏,“血影遁”明明发动,却不曾离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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