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下,群山之间,赤星城的繁华让魏十七觉得诧异,多年未见,他一手缔造的怪物,已成长到如此惊人的规模,四衢八街,人烟辐辏,屋宇商铺鳞次栉比,车水马龙,京师汴梁也莫过于此。随夢xiao說,。更新好快。
虽然这一切本在意料中,但赤星城扩张如此之快,显然连他自己都低估了东溟城的反哺。
赤星城最初的移民来自附近的村镇,大多是自给自足的贫民,商户依托马队输送货物,低买高卖,做一些xiao本生意,利润微薄,整个外城几乎相当于一潭死水,偶尔投几个石头,也‘激’不起多少‘浪’头,究其根本,在于既没有出产,又没有市场。
东溟内城的崛起改变了一切,金银钱财对修士来説视同粪土,他们追求‘精’致的饮食,华美的用具,舒适的生活,并且财力丰厚,愿意也能够承担常人百倍的支出,而魏十七恰恰没有在内城设立客栈和酒楼,把金子一般的机会留给了外城,留给了那些世俗的凡人。衣食住行,吃喝玩乐,挖空心思讨修士的欢心,这是一个不算庞大,但深不见底的市场,足以养活无数人,没有人能一口吃下。
另一方面,修士接受赤星功德殿的委托,在接天岭和鬼‘门’渊捕猎妖物,获取制器的材料之余,剩下不入眼的血‘肉’,对凡人来説,却是难得的大补之物,贩卖到中原腹地,足有数十倍的利润,闻讯而来的商贩涌入虎子沟,高价收购,为赤星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和活力。最为关键的是,城主定下的章程同样适用于外城,即便是心怀鬼胎的修士也不敢违背,这是个完全自由的市场,供求自由,买卖自由,官府只监督,不‘插’手,谁都不能欺行霸市,为‘交’易提供了坚实的保障。
曹近仁极有眼力,早就看到了其中的关键,他猜测魏十七是有意为之,绝非疏漏,于是説服陈素真,大着胆子放手施为,一面与成厚联手,将内城潜在的商机转化为看得见‘摸’得着的利润,一面与许知府合议,在虎子沟南西泯江的支流旁修建了一个码头,为赤星城补齐了最后一块短板。
来自码头和外城的税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许棠做主将其分作四份,一份归城主,一份归昆仑,一份归官府,一份解押京师。最初几年,许长生并不在意这一块税收,但若干年后,他已经开始考虑御驾巡狩赤星城的可行‘性’。
魏十七与阮静漫步在赤星城的大街xiao巷,亲眼目睹了内城的需求和产出已经成为外城的两大支柱,渗透到每一个角落,影响了无数人的生活,当年他一个念头随手播下的种子,业已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庇护了数以万计的生灵。
逛到日暮时分,他们找了一家灯火通明的酒楼,在一间幽静的临水xiao阁,xiao饮几杯。
酒楼是专为修士而开,一桌一椅,一器一物,一菜一肴,都极尽‘精’美之能事,用料虽是俗世所产,却也有几分仙家的气象。
偷得浮生半日闲,阮静觉得很满足,这整整一天,从早到晚,魏十七完全属于她,没有跟人分享。她xiao口xiao口抿着美酒,眼眸‘蒙’上了一层‘迷’离,只是配上那张稚气未脱的xiao脸,让人只觉得可爱,跟妩媚搭不上边。
然而这注定会是个不平静的夜。
xiao阁外响起了脚步声,陆陆续续有人前来拜见魏十七,先是陈素真、曹近仁、许棠许知府,接着是成厚,然后是荀冶、卫蓉娘,最后是昆仑嫡系和旁支常驻东溟城的弟子。
一批批进来,敬上一杯酒,説几句话,多是魏十七问,他们答,略坐片刻后告辞,礼数周到中透着敬畏和疏离。
或勉励,或提dian,或警醒,对事不对人,魏十七语气平静,淳厚如君子,饶是如此,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如奉圣谕,逐字逐句揣摩着话里的微言大义。
其实没什么微言大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做得好,做得不够好,做得很不好,仅此而已。
魏十七虽然长年在接天岭闭关修炼,东溟城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他。‘洞’天至宝孕育的城池,鬼魂即是他的耳目,楚天佑传他的要诀有无穷妙用,动念之间,东溟城尽在眼前。
反倒是赤星城,脱离了控制,如脱缰野马,让他感到意外的惊喜。
待众人一一散去,阮静终于忍不住笑道:“他们这是……来邀功,还是表忠心的?”
“无所谓了,他们来,就是表明了态度,不管心里怎么想,场面上的礼数,总归不能欠缺。”
阮静好奇心起,追问道:“这些人,你觉得谁是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魏十七不置可否,“只要我在,他们只能按规矩行事,谁都不敢逾越,我若不在,就难説了。”
“这么大的基业,千年未有,难道你放得下?不在这里,还能到哪里去?”
魏十七仰头望向北方,彤云密布,星空如晦,他淡淡道:“你难道不想去上界看看?”
“带上我一起?”阮静‘激’动起来,手一颤,把酒泼在席上。
“带上你,也只有你我能去。”
“……是因为山河元气锁的缘故吗?”
“不错,只有炼化了山河元气锁,锁住元气,才能飞升上界,换做旁人的话,抵挡不住时光之力的冲刷,‘肉’身溃败,无一幸存。”
阮静念头转得极快,“那么传説中的古修士是怎样飞升上界的?”
“他们恐怕有不为人知的秘术,这一界早已失传。”
阮静心‘潮’起伏,既欣喜,又有些不安,“我们若走了,这里怎么办?”
“我想把东溟城留给秦贞。”
“……那余瑶呢?”
“她另有安排。”魏十七犹豫了一下,喃喃道,“如果她愿意的话……”
阮静沉默下来。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酒菜还有,魏十七没有放纵自己,喝光一坛酒,略有些意思,就此作罢。阮静要了一壶热茶,倒一杯给他,热气熏蒸,散发着茉莉/‘花’的幽香。
夜‘色’如水,远处传来琵琶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唱道:“树头‘花’落‘花’开,道上人去人来。朝愁暮愁即老,百年几度三台。”
停了片刻,那声音又唱道:“闻身强健且为,头白齿落难追。准拟百年千岁,能得几许多时。”
歌声冉冉而终,琵琶声歇,复归于寂静,阮静侧耳倾听,一时间不由痴了。
万籁俱寂中,二人体内的山河元气锁齐齐示警,‘骚’动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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