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话落,大殿之中一片无声,众人噤若寒蝉。
坐在嬴政身侧的昌平君更是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对嬴政极为了解的他心里十分清楚,嬴政的不满已经到了极点。
这个不满并非针对姜,而是针对昌平君。
姜想要融入秦国朝堂,做点小动作无可厚非。但昌平君应该可以看懂嬴政的想法,可他却还是为姜举办了这次宴会。
这根本就是没将嬴政放在眼里。
按照嬴政原本的想法,他是高高在上的仲裁者,规矩的制定者。
嬴政想让姜无法融入秦国朝堂,那么秦国众臣就不可以接纳姜。
嬴政会高高在上,坐看姜施展小动作,然后到处碰壁,被秦国众臣拒之门外。
这才是嬴政想要看到的结果。
而昌平君却破坏了这些。
以嬴政的身份,都已经拿‘救命之恩’来说事了,今天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嬴政很可能会砍几个脑袋来示威。
姜和昌平君当然不会死,但秦国内部的楚国势力很可能会被嬴政清洗。
昌平君低头沉默,他甚至都不敢给姜使眼色。
自亲政后,嬴政威严日盛,哪怕昌平君心里早已背离秦国,但对嬴政的威严依然感到惧怕。
这是‘王’的身份带来的威严。
这个世界的人在骨子里就充满了对‘王’的惧怕,昌平君还不是王,自然不敢违背王的意志。
昌平君之前以为自己敢的,可真正面对嬴政时,他依然感到了自己的卑微。
姜不急不缓的抿了口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缓缓说道:“微臣惶恐,没想到王上还记得许多年前的事情。”
“不过今日宴会只谈风月诗词,微臣若有所求,日后定与王上直言,届时还望王上莫要忘了今日之言。”
姜与这个时代最大的不同,就是在姜的内心深处,并没有对身份的畏惧。
哪怕姜骨子里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但姜也之会畏惧权利,畏惧对手的强大,但却不会畏惧身份。
嬴政对于姜而言,不过是一个国家的实权掌控者,而嬴政身为‘王’的身份,对姜来说没有任何威慑力。
如果有朝一日嬴政没有了权利,哪怕他还有‘王’的身份,姜也只会视之为玩物。
就好像曾经的赵王迁一样。
嬴政闻言有些意外。
其实嬴政一开口就有些后悔了,只是嬴政一直以来对昌平君都极为信任,而昌平君却背叛了他。
这种背叛让嬴政极为愤怒。
不过嬴政虽然有些后悔,但心中却料定了姜一定会拒绝他的话,因为嬴政开出的这个空头支票,就相当于一块免死金牌。
没有人敢答应此事。
然而姜的回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姜竟然顺着嬴政的话,将嬴政的愤怒之言应了下来。
而最让人意外的是,姜不但应了下来,还将这个‘空头支票’留到了日后。
这也就是说,一旦姜提出了请求,嬴政就不得不答应姜。
而且姜应下此事,就意味着姜曾经对嬴政的救命之恩被交易了,嬴政此后也不必再记挂此事。
相比于这个恩情,一个条件显然是亏大了。
嬴政双眼微迷,大殿中静的针落有声,有些胆小之辈的额头已经浸满了汗水。
“好!”
许久之后,嬴政忽然大喝一声,抚掌道:“那今日便只谈风月诗词,不谈政事。”
殿中依旧无人胆敢说话。
嬴政双目如剑看着姜,语气淡漠道:“寡人听闻,姜侯曾酿造一种美酒,饮过此酒之人不多,但无一不对之交口称赞,言此酒为天下第一。”
顿了顿,嬴政继续说道:“姜侯做事,是否只为‘第一’?”
嬴政杀机毕露,姜却是不慌不忙,淡然应对道:“若不为第一之名,那岂不是和芸芸众生毫无分别?”
“各行各业,皆有第一。”
“便是这做菜的厨师,也有高下之别。”
“然而所谓的第一,不过是让人挑战的程度,第一与无敌之间,还存在巨大的差别。”
“哦?”嬴政好奇问道:“那何为‘无敌’?”
姜淡淡笑道:“当一名剑客遇到天下第一的剑客时,他会向对方提出挑战。但如果遇到的是天下无敌的剑客,那么在他提出挑战之前,他就已经败了。”
“所谓第一,终将会被后人超越,但是无敌却不会!”
嬴政想以‘第一’诛姜之心,而姜提出的‘第一与无敌’之说,却很好的化解了嬴政的杀机。
嬴政微微点头,不再继续为难姜。
嬴政今日只需表态,就可以很好的化解昌平君为姜营造的一切。
今日一过,即便有昌平君相助,秦国内的楚国势力也不会再接纳姜。若嬴政再狠心杀几个人,楚国势力或许还会敌视姜。
姜也有些无奈,嬴政对自己的防备之深,确实有些出乎预料。
嬴政今日之举,就差直接撕破脸皮了。
按理说,嬴政如今已经大权在握,而姜只比嬴政小七岁,嬴政不应该如此防备姜才是。
如果嬴政活的够长,等到秦国权利更替之际,姜也已经垂垂老矣了。
嬴政显然无法预知未来。
按理说,嬴政不应该如此防备才对。
姜心中疑惑,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对,才会让嬴政如此警惕?
目光扫过李斯,姜忽然心中了然。
郡县制。
嬴政无疑是秦国内部,最想推行郡县制的人。然而姜的存在,却阻碍了嬴政推行国策。
姜降秦是无奈之举,而嬴政接纳姜投降,又何尝不是无奈之举?
嬴政终究还是想要消除分封制,将郡县制推广到秦国的每一寸土地。
所以嬴政对姜的防备不在于姜的权利和能力,而在于姜存在的方式。
一旦姜融入秦国朝堂,秦国众臣受到姜的影响,就一定会阻碍到郡县制的推行。那些手握重兵,战功赫赫的将领们,也会期待着嬴政推行分封制,提升他们手中的权利。
“唉!又是无法化解的矛盾啊!”
姜心中无奈,只能暂时放弃融入秦国朝堂的想法。
姜是不可能放弃分封制带来的利益的,哪怕姜心里明知道分封制与国无益,可事关姜切身利益,以及姜的未来大计,姜只能与嬴政硬钢下去。
目光扫过昌平君,姜心中暗道:“轮到你了,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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