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叔孙先生推心置腹的良言规劝,毅然决定叛出西楚,把赌注押到了必胜的汉军一方后,本来就和汉军没有什么过深冤仇的齐王田假当然是以接待上宾之礼热情款待了叔孙先生,什么美酒佳肴、歌姬舞女和丝竹编钟之类的应有尽有,可怜的陆贾与随何则被齐宫卫士依照这个时代的规矩,扔进了大鼎里生火放水活生生烹死,以此证明田假弃楚投汉的决心和诚意,也顺便为叔孙先生报仇出气。
再接下来,与叔孙先生商量如何联手行事的时候,田假当然选择了最方便也最省力的办法,一边派遣使臣去和周叔联系,告诉自己的决定,让周叔放心与历城前线的齐军联手破敌,一边封锁消息,派遣密使去给历城前线的齐军主将田部传令,让田部改为服从周叔的号令指挥,帮助汉军突破济水天险,突然往楚济联军背后捅上一刀。
见田假如此乖巧听话和诚意十足,叔孙先生大喜过望之下,当然也马上就拍着胸口保证尽快讨来周叔的手令,逼迫汉军旗号起兵的田横率领齐国叛军离开齐国,前往济北接受汉军收编,还保证说如果田横敢不听话,一定让汉军出兵帮着田假收拾田横,实际上很是为田横叛军头疼的田假听了也是欢喜不胜,赶紧连连向叔孙先生举杯道谢。
事有意外,正当田假和叔孙先生交杯换盏的时候,殿外突然有卫士入报,说是齐军将士抓捕西楚军使节团的行动没有能够取得全部成功,有两个陆贾、随何的随从因为恰好没在驿馆没能抓到,还四处搜寻都不见影踪。田假听了皱眉,说道:“糟了,如果让这两个匹夫逃出了临淄,把消息送到了济北,田部那边不但没有机会突然动手,只怕还会有危险。”
“齐王放心,不会有多少关系。”叔孙先生忙说道:“外臣出发的时候,我们的军队已经在准备攻打漯阴,距离济水也已经不到百里,推算时间,我们的主力也应该已经拿下了漯阴,进兵到了济水北岸。大王你只需要立即封锁边境,给田部将军那边稍微争取几天时间,我们的军队就可以在田部将军的接应下渡过济水,到时候就不用再担心任何的万一了。”
田假一想也是,便立即派遣快马赶赴边境传令,让齐军将士暂时封锁边境交通,尽最大限度为前线的齐国军队争取时间。
叔孙先生提出的建议十分正确,然而叔孙先生毕竟对齐国内部的情况了解不多,更不知道成员众多的齐国王室内部那些错综复杂的缭乱关系,所以不管是叔孙先生还是田假都不知道的是,事实上就在田假做出弃楚投汉的决定后没过多久,就已经有心怀叵测的齐国王室成员出手,通过各种渠道与齐地的其他军阀势力联系,向他们知会了这一惊人消息……
这还不算,叔孙先生还更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连日大雨,土地松软大型攻城武器移动困难,弓弦遇水变软无法使用,再加上济水暴涨难以抢渡,即便不惜代价的全力拿下漯阴,也没办法迅速渡过济水,更不知道叔孙先生这边会得手这么顺利和这么快,实际上还是在叔孙先生劝得田假投降的同一天,汉军北线兵团才利用连绵春雨的间歇期,向漯阴小城发起了进攻……
也还好,汉军的攻城战事还算顺利,靠着大量准备的攻城武器和绝对的兵力优势,同样是只用了不到一个白天的时间,汉军就成功拿下了漯阴,同时汉军偏师吕匡所部也顺利拿下了著县,成功肃清了济北军在济水北岸的残余势力,也终于打开了汉军北线兵团进兵历城战场的道路。
距离不到百里,才刚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时,立营在济水南岸的楚齐济联军就已经收到了漯阴陷落的消息,然后西楚军的偏师主帅项庄也不敢怠慢,赶紧命令西楚楚军、济北军和目前还不知道临淄变故的齐国军队加强戒备,多派斥候细作严密监视汉军动静,然后又向自己的副手刘老三问道:“齐国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田假答应派给我们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目前还没有消息。”刘老三答道:“不过也不奇怪,齐国军队要先从胶东战场抽身撤回临淄集结,然后才能赶来历城战场增援我们,怎么都要花上一些时间。”
“催着一点,把漯阴的情况告诉田假,叫他越快把援军派来越好。”项庄随口吩咐,又说道:“再给我阿兄也去一道书信,请他也尽快给我们派来援军。”
刘老三答应的时候,帐外忽然传来了济北王田达求见的通禀,不象堂兄那么倨傲的项庄赶紧起身亲自出帐迎接时,田达却已经独自一人快步直接冲了进来,还一见面就急匆匆的说道:“左司马,出大事了!十万火急!”
“什么大事这么急?”项庄疑惑问道。
田达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看了看左右,低声问道:“左司马,事关重大,这里的人可靠吗?”
“济北王放心,绝对可靠。”项庄顺口回答,心里也顿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田达点点头,这才拿出了一卷很小的白绢,递给项庄低声说道:“刚收到的,是小王在临淄的一个同族,用信鸽给小王送来的。田假那个天杀的匹夫,已经背叛了我们!”
田达的话还没有说完,项庄和刘老三就已经一起脸色大变,赶紧打开那卷小绢细看时,却见绢上用蝇头小楷清楚写着这么一行字——田假背叛西楚王,已降汉贼!
有些不敢相信的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又仔细看了绢上文字,项庄这才苍白着脸向田达问道:“济北王,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田达低声回答得斩钉截铁,说道:“给小王送消息的人,不但是小王的同族血亲,还是在齐国王宫里任职,能够直接参与田假匹夫的军机大事。”
项庄彻底呆住,刘老三却是脸上青一阵黑一阵,半晌才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好厉害的汉贼,竟然连田假匹夫都能策反,这一次,我们在历城是没有任何希望了。”
“马上把军中诸将召来,商量对策!”项庄红着眼睛吩咐道。
“且慢。”刘老三赶紧喝阻,说道:“左司马,事情干系太大,越少让人知道越好,不然稍微走漏一点风声,后果马上不堪设想!依末将之见,把项冠将军请来和把韩信叫来就足够了。”
项庄本来就缺少主见,听了刘老三的话后只是马上点头,也赶紧派人去传项冠和韩信来见,然后不一刻,项冠和韩信二人就几乎同时赶到了中军大帐,也马上就从项庄口中知道了田假已经叛楚投汉的惊人消息。结果也自然不用多说,如果不是刘老三眼明手快赶紧捂住项冠的嘴巴,项冠的怒吼声音绝对能够把西楚军的中军大帐直接掀翻。
“田假匹……。”
“项冠将军,冷静!千万别大声说话,这事情一旦传扬出去,我们的军心士气马上就完了!齐国贼军那边也有可能会立即动手!”
“冠弟,不要大声说话,叫你来,是要和你商量怎么处置这件事,不是让你大叫大嚷,让我们的将士都知道。”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过于冲动的项冠后,项庄转向了沉默不语的韩信,问道:“韩将军,你主意多,依你之见,这事情我们应该如何处置?”
“左司马不必担心,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解决这个问题。”韩信盘算着回答道:“济北王的内线,是用信鸽给我们送来的消息,速度远比车马为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田部那边肯定还来不及知道这个消息,我们只需要借口商量如何应对汉贼进攻,就可以把田部和齐国贼军的重要将领全部骗来拿下,夺走他们的印绶,接管他们的兵权。”
“然后呢?”项庄赶紧问道:“拿下田部或许容易,但是齐国贼军的其他将领和士卒未必会听我们的啊?他们如果不服,又和田假匹夫还有汉贼暗中取得了联系,照样是我们的隐患啊?”
“三个办法。”韩信答道:“一,就地遣散,发给粮食让他们各自回家。二,找一个靠得住的人暂时担任齐国军队主帅,借口南下押运粮草,让齐国贼军到薛地去接受我们西楚军的收编。”
“第三嘛……。”韩信比画了一个杀人的手势,说道:“效仿白起,乘着汉贼现在还没来得及兵临济水河畔,把他们全部坑杀!”
如果说这会统领西楚军的是项羽,那么不用多说,田部麾下的近两万齐军将士肯定是一个都活不了,也还好,项庄的心肠远远没有项羽那么狠毒,所以盘算了片刻后,项庄还是这么说道:“就地遣散虽然方便,但是这些齐国士卒放了回去,肯定会马上又被齐国贼军收编,重新变成我们的威胁。还是稍微冒一点风险,让齐国贼军去薛地接受我们的收编吧。”
“那事不宜迟,必须马上动手。”韩信说道:“不然的话,如果让田部那边收到了消息,他们就绝对不会再来我们的营地上门送死了。还有,最好请济北王从田氏宗亲中挑选一个靠得住的人,接替田部担任齐国军队的主将,这样才比较容易被齐国将士接受。”
项庄等人点头称是,当下众人匆匆商议,很快就决定由比较熟悉齐国军队情况的济北军大将田派接替田部掌兵,统领一千济北军率领齐军南下,再由西楚军分出一万兵力监视齐军全速南下薛地,然后又商量了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最后才派人赶往齐国军队营地,以商量作战计划为名,邀请田部和他的主要助手来西楚军营地参与会议。
计划进行得比项庄和刘老三等人预计的还要顺利,田部的为人本来就宽宏厚道,又极其重视团结,在还没有来得及收到临淄消息的情况下,很快就领着他的几个主要副手来到了西楚军营地拜见项庄,然后又在齐军将士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突然冲出来的西楚军卫士全部拿下,他们用来统领和指挥军队的印绶,也被西楚军卫士全部抢走。
突然被擒的田部等人当然是莫名其妙,还即便项庄亲自告诉他们田假已经叛楚的消息,他们也根本不敢相信,然而已经在这方面吃够了大亏的刘老三等人却不由分说,立即喝令西楚军将士把他们全部打入囚车,暂时拘押在西楚军营中。田部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便也不再吼叫喊冤,只是红着眼睛向项庄问道:“左司马,既然你一定要收走末将的兵权,那末将也没办法反抗,末将只问你一句话,你打算把我们齐国的将士怎么办?”
“将军放心,我不会把他们怎么样。”项庄满脸歉意的回答道:“只要他们不反抗不做乱,我就让田派将军率领他们南下到薛郡去接受我们西楚军的收编,绝对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已经和项庄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知道项庄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为了自己麾下的无辜将士着想,田部咬了咬牙,说道:“好吧,我相信你左司马不会说谎,暂时把我放开,我给你们写一道手令,让暂时替我掌管军队的田泗把军队移交给你们,也让他服从田派的命令。不然的话,你们就算拿着我的印绶去接管军队,田泗也未必会听你们的。”
项庄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然后田部还真的给自己的部将田泗写了一道这样的手令,签字后交给项庄说道:“左司马,请不要骗我,历城的齐国军队里,有着很多跟随我南征北战多年的将士,他们都是无辜的,你如果骗了我,我做鬼都不会饶了你。”
“田部将军放心。”项庄郑重回答道:“我不但不会骗你,我还可以保证,只要你们齐国军队不耍花样到薛地接受收编,我还会如实向我的阿兄西楚王禀报你的情况,请他重用于你。”
楚济联军接管历城齐军的过程顺利得近乎奇迹,同时也是必然注定,看到田部亲笔所写的手令后,留守齐军营地田泗虽然奇怪,却还是因为一直都对田部忠心不二的缘故,被迫选择了依令行事,乖乖让济北军将领田派接管了齐国军队,然后再当田派命令齐国军队放弃营地连夜南下去押运粮草后,绝大部分的齐军将士虽然也是奇怪无比,却照样还是欢天喜地的服从了命令。
毕竟,齐军将士也知道只要能够离开历城战场,就再不用着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和汉军拼命,只要能够躲避战火交锋,大部分的齐国将士还是十分乐意的。——不过齐国将士就算不乐意也没用,主要将领已经被西楚军秘密拿下,中军指挥系统又被济北军控制,齐军将士只要稍有异动,已经秘密做好了战斗准备的西楚军和济北军马上就能把他们杀得尸横遍野,土崩瓦解。
放弃了大部分武器辎重,轻装撤退的齐国军队南下速度极快,当夜就南下急行了四十余里,失去了直接威胁齐济联军的能力,第二天又在一万西楚军的尾随监视下,沿着驰道一路南行到了济北的国都博阳附近,彻底远离了济水战场,一直都在提心吊胆的项庄、刘老三和田达等人,也这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也是在同一天,田假从临淄派来给田部传令的使者才赶到了历城,还马上就被严密监视西面道路的西楚军将士拿下,从他身上搜出了田假要求田部率领齐国军队叛乱的命令。结果看到田假的这道命令后,尽管已经早就知道这一情况,项庄和田达等人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恨不得将只差一点就把楚济联军彻底害死的田假生吞活剥。
大骂过后,项庄、刘老三和田达等人当然又赶紧商量下一步的对策,然后也不用多说,包括刘老三都认为应该主动放弃历城战场,乘着汉军还在从漯阴南下的机会,赶紧把军队撤回博阳去重建防线,就近等待西楚军的后续援军增援。然而韩信却坚决反对此举,还大声说道:“为什么要放弃历城战场?我们在历城战场还有正值汛期的济水可守,南下到博阳我们怎么守?退过汶水继续守河,先不说汶水的水量远比济水为小,汶水北岸的博阳城怎么办?”
“但我们现在已经守不住济水了啊?”刘老三无奈的说道:“就算靠着济水大河,我们可以暂时挡住汉贼和燕国贼军,但是齐国贼军已经投降了汉贼,周叔匹夫肯定会命令齐国贼军继续出兵,沿着驰道向历城杀来攻打我们的侧翼,接应他的贼军渡河,我们还如何可能守得住历城?”
“沛公放心,末将已经仔细考虑过了,只要依照我的计划行事,我们不但守得住济水挡住汉贼,还根本不用害怕齐国贼军出兵西进,攻打我们的侧翼。”韩信自信的回答道。
“那你打算如何做?”刘老三赶紧问道。
“当然是马上派人去和齐国叛军田横联系。”韩信答道:“田假匹夫无耻背叛我们西楚军,汉贼那边肯定会牺牲田横匹夫讨好田假,也肯定会逼迫田横率领麾下军队西出齐国,来历城前线参战,我们只需要答应田横,说打败田假匹夫后封他为齐王,他就一定不会拒绝。然后,我们可以让他在西出齐国的路上……。”
说完了自己的第一步计划打算后,韩信又接着说道:“如果此计不成也没有多少关系,田横匹夫到了前线,照样能在背后突然捅齐国贼军一刀,只要我们在田横叛军的帮助下打败了齐国贼军,化解了侧翼的危险,然后就可以心无旁骛的抵御汉贼,坚持到我们西楚本土的后续援军赶到。”
项庄、刘老三和田达听了盘算,韩信则又说道:“左司马,沛公,还有济北王,我们真的不能再主动撤退了,如果再主动放弃了历城,我们等于就是丢掉了整个济北,也丢掉了我们反攻齐国的最后希望,只有不惜代价的拼死一战,利用济水地利保住历城,我们才有希望保住济北,也才有希望反攻齐国,挽救还有希望保住的齐国,”
毕竟是关乎到自己的切身利益,盘算了片刻后,田达咬了咬牙,一拍面前案几说道:“韩将军所言极是,如果再放弃了历城,本王就等于是放弃整个济北全境,就算保住了国都博阳又有什么意义?不退了,就在历城和汉贼、齐贼死拼到底,那怕是战死在历城战场,本王也绝对不会再退后一步!”
齐地已经是刘老三浑水摸鱼的最后希望所在,刘老三当然也站在了田达的一边,决心拿楚济联军为自己的东山再起希望全力一赌,项庄犹豫了许久后,也点了点头,说道:“为了我们在齐地的最后希望,那就死守历城战场吧。”
“左司马说这话的底气好象有些不足啊。”韩信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没关系,机会已经来了,我们只需要略施小计,就一定能给汉贼迎头痛击,打掉汉贼的猖獗气势,也鼓舞起我们的军心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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