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微回转,回到周叔说我忘了之前,回到楚济联军在一夜之内第二次出兵偷袭燕国军队营地的那一刻。
才刚收到卫士的报告,同样几乎是一个晚上没睡的周叔马上就坐直了身体,然而周叔问的第一句话并不是燕军营地是否有危险,而是想都不想就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禀大将军,五更正刚到。”卫士立即答道。
“五更正?”周叔稍稍有些诧异楚济联军的动手时间之晚,可是略一盘算后,周叔又马上明白了敌人的险恶用心,冷笑说道:“时间拿捏得正好,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是黎明了,到时候光线充足,已经适合大兵团决战。这个时候动手,能够攻破燕军营垒当然最好,即便不能,也可以引诱我出兵救援燕军营地,赢得野战机会,最不济也能在黎明时立即向燕军发起正面进攻,不给燕国军队休息调整的时间。”
冷笑着猜出了危险对手韩信的用意后,周叔又稍一盘算,立即就下令道:“敲起身鼓,让我们的将士全部起身备战,让各营伙夫抓紧时间造饭。”
派遣卫士传达了命令后,周叔马上披衣起身,连梳洗都来不及,直接来到了中军大帐主持全局,又在汉军主要文武纷纷赶来侯命时,来到了营中高处东望敌情,通过火把光芒判断燕军营地的战局变化。
耐心等待了一段时间后,遥遥看到楚济联军第二次撤向历城方向,又看到燕军营地中有一支军队打着火把出击,对此已有心理准备的周叔马上明白燕军果然还是没有沉不住气,然后周叔也不敢犹豫,马上向自己麾下的骑兵大将杨喜吩咐道:“杨喜,马上率领我们的骑兵从东门出营,到大营门前集结侯命,但是别慌着打火把。”
杨喜立即依令而行后,又过得片刻,先是埋伏在历城附近的敌人突然杀出,逼得燕军掉头撤退,接着埋伏在西南面的楚济联军骑兵杀出,突然杀向了撤退中的燕军队伍。而大概看到这一情况后,周叔还一时有些糊涂,暗道:“贼军在搞什么名堂?按理来说,他们第二支杀出的伏兵,应该是直冲燕国军队的营门,切断燕国军队的退路啊?怎么直接杀向了燕国军队?”
最后,还是在遥遥看到燕军大营门前火光大作时,周叔才隐约明白了敌人的意图很可能是想乘乱夺占营门,夺取一条进兵燕军营垒的道路,为楚济联军的主力攻打燕军营地减轻难度。然后又细一盘算后,周叔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吩咐道:“给杨喜传令,马上率领我们的骑兵出击,增援遭到楚济贼军进攻的燕军营门,不惜代价掩护燕军守住营门!叫杨喜记住两点,路上如果有敌人伏兵突然杀出,不必理会,全速冲过敌人的拦截阵地,二是帮燕军守住了营门后,马上撤退回来,不得有半点耽搁!”
“大将军,天色还太黑,敌情不明,贸然把我们的骑兵都派了过去,是不是有些冒险?”郦食其担心的问道。
“必须得冒一下险。”周叔答道:“不然的话,燕军营地一旦被贼军打开了一个口子,天亮以后我们只会更被动。好在我们的骑兵都可以骑在马上作战,机动速度要比敌人快得多,就算有什么危险,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命令传达到位后,杨喜立即统领他麾下的八千汉军小跑出发,继而扬蹄冲锋,全速杀向正在遭到敌人猛攻的燕军营地南面正门,然后也不出周叔所料,汉军骑兵冲锋前进的路上,不但南面的黑暗处又有一支数量不明的敌人伏兵杀出,之前已经暴露了的楚济联军也迎面杀来,妄图拦住乃至缠住汉军骑兵。
如果换成了是在平时,曾经刺中过项羽一矛的杨喜倒是绝对有兴趣和楚济联军正面一战打个痛快,可惜周叔的命令十分明确,直接交代了不许让他和敌人纠缠,必须全速增援燕军营地,所以杨喜率领汉军骑兵只是与正面迎来的敌人骑兵展开了一次面对面冲锋,在双方一定死伤的情况下,继续向着燕军营地全速冲锋,西楚军骑兵见了大惊,只能是赶紧掉头追来,速度稍慢的另一支楚济联军伏兵也赶紧改变方向,追了上来给友军帮忙。
坚决增援友军的汉军骑兵当然给燕国军队帮了大忙,即便这个时代的骑兵战斗力不是很强,可是七千多骑兵冲锋杀到了正在激战的营门战场后,还是给这里的楚济联军造成了巨大压力,冲进敌人密集处马刀起落间,正在拼命向前的楚济联军士卒不得不掉头迎战,再也无法全力冲击已经他们夺占的燕军营门,对燕军营地的攻势也顿时大减。
燕国军队也很能抓住机会,见援军赶到除了士气大振外,也马上就加强了反击力度,宛如潮水一般的涌向已经冲进自军营地的敌人,吼叫着疯狂挥舞各种武器对着敌人猛刺猛捅,推着救急用的塞门刀车全力向前,也利用敌人的后续力量暂时转弱的机会,强行把敌人压制到了营门附近,虽然还没有来得及把敌人全部驱逐出营,却也成功的化解了已经火烧眉毛的危机,赢得了自行堵住营门的希望。
这个时候,西楚军骑兵也已经追击到了汉军骑兵的背后,与步兵联手前后夹击汉军骑兵,杨喜见情况不妙,也不敢贪功恋战,赶紧率领着骑兵奋力冲杀突围,从敌人的兵力薄弱处杀开了一条血路,策马冲锋突出包围,没有与敌人继续纠缠,西楚骑兵随后追来,杨喜也没有回头交战,只是领着汉军骑兵在平原上与西楚军骑兵兜起了圈子,一边观察敌情,一边寻找再次冲击营门战场的机会。
还真让杨喜逮到了这么一个机会,兜着圈子逐渐把马头重新对准西面后,见敌人的步兵再次加强了对燕军营门的攻势,杨喜果断再次率军冲击,又一次往正在攻营的楚济联军屁股上狠狠捅了一刀,逼得敌人再次回身迎战,然后又在西楚军骑兵追杀过来时扬蹄狂奔,迅速撤离了战场。
如此反复间,燕军那边自然是压力大减,顽强挡住了敌人的同时,又抓紧时间用各种杂物堵塞缺口,还十分聪明的纵火点燃了这些杂物,燃起大火逼迫敌人后退,烈火熊熊,炙烤得楚济联军无法近前,也终于暂时挡住了敌人的进攻。杨喜在激战中看到这一情况,也赶紧带着汉军骑兵撤退回营,不敢留在营外被敌人围攻。
这些情况说起来倒是容易,做起来当然无比凶险艰难,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八千汉军骑兵中,竟然有超过一千二百余人永远的留在了营外,再也能够回到营地吃上汉军伙夫为他们赶造的早饭,损失相当惨重。好在汉军骑兵也不是白白牺牲,靠着他们的全力援救,燕军不但将所有的敌人驱逐出营,还用烈火暂时封堵住了缺口,粉碎了楚济联军妄图在主力赶到前打开一个燕军营地缺口的美梦。
当然,燕国军队只是暂时渡过了危机,此时此刻,五更时就已经出营集结的楚济联军主力,已经列队赶到了燕军营地与汉军的连接处,同时被烈火暂时逼退的楚济联军也已经迅速完成了重整队伍,只等燕军营门处的火势稍歇,马上就会再次发起进攻。
乘着楚济联军还没有来得及彻底切断燕军和汉军联系的机会,燕军代理主帅李舀派遣快马,与周叔取得了大战前的最后一次联系,结果周叔大概了解了燕军营地目前的情况后,马上就向李舀派来的使者吩咐道:“回去告诉你们李将军,叫他抓紧时间,一边不惜代价的加大火势,暂时阻拦敌人争取时间,一边马上在被破坏的营门后方挖掘一道壕沟,用挖出来的土方在壕沟背后抢筑一道羊马墙,然后全力守营!”
“还有!”周叔又大声说道:“死守到底,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守住营地!情况危急的时候,我自然会想办法为你们分担压力!”
燕军使者抱拳唱诺,赶紧上马飞奔回营去传达周叔的命令,周叔不肯放心,又马上安排了一队自己的卫士护送这名使者回营传令,然后才把目光转向东南面的楚济联军主力,自言自语道:“该准备的,你我都准备好了,来吧。”
这个时候,天色已然逐渐微明,当第一缕阳光斜射到了西南面的泰山山脉山巅时,楚济联军的主力全貌,也终于出现在了汉燕两军将士的面前。然后只是看得一眼,周叔就马上明白,楚济联军这一次是主力尽出,要不惜代价的逼迫自己和他们打一场决战了。
楚济联军也的确是主力尽出,不算守侯在燕军营外的夜战前军,光是列阵在汉军营地东南面的楚济联军主力,兵力就达到了惊人的超过九万之众,矛戈如林,旗帜似海,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同时楚济联军还明显开展过战前的动员鼓舞,嘹亮的军歌从刚开始就从未停歇,军心士气都十分旺盛。
见此情景,汉军文武虽然不惧,却也深知楚济联军这一次来势不善,今天必然将是一个血雨腥风的日子,赶紧都向周叔问起应该如何应对,周叔却是微微一笑,说道:“不急,让贼军尽情显摆威风去,我们先吃早饭,吃饱了才有力气上阵杀敌,先消耗掉一部分贼军力量,然后方便我们再下一步歼灭敌人。”
周叔在汉军营中泰然自若,他这次的真正对手韩信也在楚济联军的旗阵中神色如常,然后战阵才刚立定,韩信就向项庄说道:“左司马,可以进兵攻打燕国贼军的营地了,今天能不能逼出汉贼决战,就看我们能不能攻破燕贼营垒了。”
项庄点点头,转向旁边的田达拱手说道:“济北王,拜托了,燕贼营地就交给你了,我在那边的军队,也暂时划归你指挥。”
田达拱手还礼,一言不发的离开旗阵,率领济北军赶到燕军营外接管攻营军队,然后毫不犹豫的催动军队发起进攻,从西南两个方向同时猛攻燕军营垒,一场惊天动地的营垒攻防大战,也随之迅速展开。
楚济联军的战前动员工作做得十分出色,负责攻打燕军营垒的济北军从上到下都知道此战不容有失,所以即便燕军营垒修筑得十分坚固,仍然还是马上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被不惜代价猛攻的敌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不断出现被敌人通过飞梯冲上垒墙的情况,防线接连告急,不得不早早就投入预备队增援垒墙防线。
被重点照顾的依然还是夜战中被破坏的这道营门,靠着不断堆积杂物燃起的熊熊烈火,燕国军队虽然暂时封堵住了这个缺口,却也烧得燕军将士难以在附近墙段容身,无法放箭阻拦敌人靠近,准备充足的楚济联军则乘机用沙包杂物填塞壕沟,打开宽敞的进兵道路,然后又在营门处的火势稍歇时,突然呐喊冲锋,以沙包灭火开路,再次直接突击燕军营内。
燕军将士争分夺秒挖掘的营内壕沟起到了巨大作用,冒火突烟冲进来的楚济联军将士有许多人收拾不及,直接就摔进了刚挖好的壕沟中,及时收住脚步的楚济联军将士也被临时抢筑的羊马墙后的燕军将士用强攻硬弩射得死伤惨重,惨叫不绝,而后面的楚济联军将士因为被余火烟雾阻拦视线,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情况,依然还在一个劲的往里冲,就象飞蛾投火一样的迎向燕军将士的密集箭雨。
最后,还是听了侥幸逃回来的士卒报告,田达才明白燕军营地的现在情况,大骂燕军狡猾的同时,田达也别无选择,不但毫不犹豫的向前方继续投入兵力,还把自己麾下最能打仗的几支精锐部队都毫不吝啬的投入前线,疯狂猛攻垒墙高度不到两丈的燕军营垒。
历史上在楚汉大战中只是打酱油,燕国军队在战斗力方面当然的确有所欠缺,再加上昨天晚上被折腾得不轻,士卒体力普遍下降,战斗力自然又打折扣,所以在楚济联军的连续强攻之下,燕军营垒还是不可避免的处处告急,被义无返顾的楚济联军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以至于不要说是普通的燕军将士了,就是燕军的代理主帅李舀也急得头上冒汗,不断低声埋怨,“周大将军,你怎么还不出兵?还不出兵?”
而此时此刻,时间才只是当天的巳时过半。
距离不算是十分遥远,所处地势也要高上一些,汉军文武当然能够多少看清楚一些燕军营地的情况,隐约看到西楚军的墨绿色旗帜不断出现在燕军垒上,郦食其和周术等人无一不是心中焦急,也不断向周叔提醒道:“大将军,燕国军队那边形势危急,我们是不是应该采取点动作了?虽说燕国军队就算全军覆没了,我们也可以不用心疼,可是我们还得考虑以后的其他问题。”
“不要急。”周叔微笑着回答道:“到午时半再说,只要燕国军队能够坚持到午时过半,我们这场仗就有希望了。”
周叔之所以这么自信,当然是他心里十分明白,燕国军队坚持的时间越长,项庄和田达等人就越是心急,也越是容易在急噪中露出破绽。结果也正如周叔所料,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他真正的对手韩信虽然一直都保持着冷静从容的心态,项庄和楚济联军的其他高级将领却个个都越来越是心急如焚,不断左右张望着燕军和汉军的营垒,心中不断说道:“汉贼怎么还不出兵?还不出兵?”
最终,靠着有限的地利优势,燕国军队还是咬牙坚持到了午时过半,中午的十二点以后,只不过到了这个时候,燕军营垒上已经到处都是敌人,随时都有可能防线崩溃,在远处观战的汉军文武也是个个心中发慌,生怕燕国军队一个不小心,让楚济联军一举突破了他们的垒墙防线。
还是到了这个时候,周叔才招手把自己提拔的汉军青年将领钟蚋叫到了面前,附到了他的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盘,钟蚋抱拳领命之后,立即飞奔下去率领军队出营。然后当汉军营地的东门终于打开,第一面汉军旗帜冲出营外时,不但东面远处的燕军营垒上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楚济联军的严密战阵之中,也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汉贼终于出兵了!”
让楚济联军跌破眼镜,汉军竟然只出动了一万军队,然后就停止了出兵,接着在钟蚋的率领下,汉军又从楚济联军的北面直接冲向燕军营地战场,攻打正在进攻燕军营垒的楚济联军背后。见此情景,项庄当然是下意识的开口喝令,让一万军队北上拦截,韩信则赶紧阻止道:“左司马,不要急,等他们靠近了燕国贼军的营地再说。”
“为什么?”项庄赶紧问道。
韩信正想解释,不曾想旁边的季布冷笑了起来,“左司马,我们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这位韩将军的?你发布的命令,我们是不是要先请示这位韩将军才能执行?”
项庄愤怒看向季布,季布却冷笑更盛,满脸的有恃无恐,旁边的刘老三忙上来劝说,又向韩信问道:“为什么不能急着出兵?让汉贼援军靠近了燕国贼军的营垒,就算没有打起来,也会给济北王那边造成很大的压力啊?”
“要防着这是周叔匹夫抛出的诱饵,引诱我们出兵拦截,然后乘机把我们诱到他的营地附近作战。”韩信答道。
颇让韩信意外,靠近了燕国军队的营地后,出营汉军竟然不做任何犹豫,马上就出兵向楚济联军的背后发起进攻,正在攻营的楚济联军被迫回身迎战,燕军压力大减士气也大振,项庄也不敢有任何的迟疑,赶紧命令一万军队北上,去冲击出营汉军的侧翼,谁曾想还没有等到北上的楚济联军加入战场,出营汉军就马上紧急组建了一个圆阵,采取守势与敌人苦战。
再紧接着,才刚看到北上的楚济联军队列自然延伸,包围住了汉军钟蚋所部组建的圆阵,汉军的大营东门就再次打开,又有一万军队快步出营,迅速完成集结后立即东进过来增援钟蚋。见此情景,韩信先是一楞,然后就马上明白了周叔的恶毒用心,也顿时就破口大骂了起来,“周叔匹夫,你这个无耻小人,没有胆量和我堂堂正正的决一死战,比拼阵战变化,竟然给我玩这一套!”
同一时间的汉军营内,周叔则是微笑连连,自言自语道:“不出意外的话,我的打算肯定瞒不了你多久,可是你识破了又有什么用?谁叫你的胆子那么小,怕我乘虚去打你的金鸡岭老巢,足足留下了三万军队守卫营地?咱们继续耗吧,看谁耗得过谁。”
冷兵器时代,倘若交战双方的兵力大概相等的话,正面阵战,最讲究的就是阵法变化,孙子八阵相生相克,奥妙无穷,一个高明的指挥官,通常能够利用地形、兵种和距离等客观条件,采取各种阵法手段,创造出在局部以多打少的优势,逐步削弱敌人,最后给敌人以致命一击。
兵仙韩信当然是一个无比高明的指挥官,历史上西楚霸王百战百胜,野战阵战所向披靡,打得天下诸侯闻风丧胆,惟独在遇到韩信时,被韩信用阵战堂堂正正的击败,千古名阵背水阵,也是由韩信独创,后人无法模仿,韩信的阵战能力之强悍,自然可见一斑。
军事天才周叔当然也是这方面的高手,即便是与韩信正面对垒,周叔也未必会真的怕了韩信,然而这一次,周叔却突然变得就好象刚学兵法拿着兵书打仗的菜鸟一样,不但没有鼓起勇气和韩信正面比试阵法,相反还采取了一个最笨的战术与韩信决战。
孙子八阵相生相克,变化无穷,战术手段同样也相生相克,虽说周叔才刚派第二支军队出营,韩信就马上明白了他将要采取的战术,可是韩信不但没有半点的得意和欢喜,反倒是心里开始发寒,因为就连韩信,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破解周叔的笨拙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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