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意识与现实隔绝的人而言,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姜瑜期的梦境杂乱无章。
有时他梦见自己瘫坐在山涧的泥潭里,那是他外祖父母现在还在居住的山,郁郁葱葱,鸟语花香。
有时他梦见自己被困在潮湿阴冷的岩洞中,他没日没夜地走,但始终找不到出口,最后他只能绝望地大叫,然而听到的除了自己的回音,再无其他。
更多时候,他梦见的是山石陡峭的悬崖。
姜瑜期熟悉那里,熟悉从山脚爬到山顶的路,他记得两旁的灌木是在他走到第几步时逐渐稀疏的,他记得悬崖边上有几块灰得发白的岩石,他甚至还可以在脑中复刻出岩石表面的纹路。
因为那座悬崖正是最初的他,打算把王暮雪抛下去的地方。
只不过,在他现在的梦中,跌下去的是他自己。
自由落体的感觉让姜瑜期背后阵阵发凉,他的心悬在了半空,连呼吸都无法顺畅,在那一刻,他恨不得身体可以马上着地,让后脑剧烈的疼痛结束一切。
只不过,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手无意中抓到了什么东西,好像是布,衣服上的那种布料,随即他的指尖指背同时触碰到了另一个人温热的皮肤,姜瑜期感觉那是手,是要救他的人的手。
姜瑜期想抓住那只手,只可惜由于身体的一直下落,导致他的所有尝试都失败了,他只能抓着那个他认为是衣袖的东西,死死不放,他感觉自从抓住后,身体下落的速度放慢了。
顺了几次呼吸后,姜瑜期试图朝那个他根本看不见的人说话,他的话音中带着祈求,他说:救我。
“为什么我将收到的钱款,顺着原来的途径转回去,总提示转账失败?”4101病房内,王暮雪拿着电话朝银行客服中心的人问道,此时她的袖口确实被姜瑜期抓着,只不过,她并没有听到姜瑜期对她说话。
“姓名和卡号没有输错的问题,是系统默认的……对对,麻烦您帮我查查,45万,对方户名姜瑜期,我的转账时间就是刚才。”
坐在王暮雪身后,修改着天英控股申报文件的柴胡虽然好奇,但这段时间让他好奇的事情太多,没人有空给他答案,于是他也就很淡定地继续处理着工作。
“啊?!”王暮雪觉得自己听错了,甩开姜瑜期的手,一扶腰从病床边站了起来,“销户了?你是说他这张卡注销了?”
柴胡闻言转头看到一脸错愕的王暮雪,骤然感觉有些好笑,好似王暮雪只要跟床上那个男人纠缠在一起,做什么事都不顺。
“他在你们银行还有没有其他的卡?借记卡或者信用卡都可以……哦……没事了,谢谢。”
王暮雪默默地放下了电话,在柴胡饶有兴趣地目光里,她沉默了片刻,瞬间如火山爆发一样将手机猛砸向被单,同时吼道:“姜瑜期你这个混蛋!”
说罢,她就上前死命摇起了姜瑜期的身体,“你这个混蛋你给我起来!起来!”
“暮雪你干嘛!他还插着管子呢!”柴胡上前拉开了王暮雪,也就在那时,柴胡看到王暮雪哭了,两行剔透的眼泪迅速从她地面庞滑过。
王暮雪没有给柴胡更多的反应时间,而是挣脱他朝门外跑去,边跑边抹干了眼泪。
柴胡没办法,为了不让王暮雪单独行动,他只能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姜瑜期的治疗费用,我能不能现在交?”王暮雪跑进医生办公室后,朝那位五十多岁的廖医生急切地问道。
医生有些茫然,“住院费和药费你不都已经付了两周的么?”
“不是常规的药,是化疗。”王暮雪道。
“哦这个啊……”医生听罢示意王暮雪坐,但王暮雪并没有要坐的意思,身后追过来的柴胡朝医生尬笑了下,知道他这个脾气火爆的朋友又来招惹医生了,只能朝医生抛出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医生喝了口茶,看着王暮雪执着的样子,语重心长道:“化疗不是说用就用的,要根据病人的健康情况制定特殊的方案,药剂用量和时间都有讲究,他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化疗。”
“都晚期了还不适合化疗,那什么时候才适合?!”王暮雪放大了音量。
此时旁边的护士有些看不下去,开口道:“我们主任说的没错,姜瑜期现在状况太差了,各项指标都不达标,胃还在发炎,烧也没退,需要恢复后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做,如果现在硬给他化疗,他第一期都扛不住,你难道不希望他醒过来了?”
听到这里王暮雪不说话了,柴胡朝医生和护士都陪了笑脸,想把王暮雪拉出办公室,但王暮雪的双脚好像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原地,柴胡居然还拉不动。
“王暮雪,你出来一下。”一个王暮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暮雪扭头一看,是一身便装、双手背在身后的赵志勇。
柴胡在前台一脚撑着身子,一脚不停踢踩着地面,百无聊赖,就因为这个叫赵志勇的警队男人说要与王暮雪私聊。
此时他们二人正在离柴胡三十米开外的走廊尽头严肃交谈着。
“这事儿说来复杂,不过鱼七用这种方式故意从拘留所出来,包括这里的一切,我事先都不知情,绝不是我安排的。”
“他故意?你凭什么这么说他是故意的?你要不要去看看他现在的状态?他如果要故意为什么还要等一个月?为什么不在你关他的头几天就用这招?”王暮雪质问一句,眸光如刀。
“这……”赵志勇一时间词穷了。
王暮雪微微握紧了拳头,“你们拘留所吃的都是什么?”
“这你放心,派出所饭堂吃什么他吃的是一样的,跟我们一样。”
“跟我们一样的东西他能吃么?!他消化得了么?!”王暮雪此时看赵志勇的眼神是深恶痛绝,“他现在一点反击能力都没有,刘建伟的人如果那天真的直接进去做得利落,你们能确保百分之百来得及救么?”
赵志勇闻言低头叹了口气,王暮雪极力压抑着怒火,“赵志勇我告诉你,不是说他换了一个人民警察的身份,就应该去死,没有什么职业是应该白白牺牲的!我不管之前拦着我、还有不让医生靠近病房的是你还是你们警队其他领导,我管不着也不想去管,但我这段时间都会在这里,24小时,你可以看到我的电脑和我的行李箱,至少我要保证医生护士随叫随到,我不会再让三天前的事情发生了!”
“这就是我今天亲自来跟你沟通的原因,你不能待在这里。”赵志勇突然抬起头,语气十分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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