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医院这届扑克比赛终究只是几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牌局罢了。
谈不上多专业,从几个人的水平上来看,基本就和马路上随便玩两把的退休老大爷差不多。当然争上游本来就不是什么高水平竞技,有些运气成分,再加上祁镜的搅局,最后成了个笑话。
当然就算是笑话,比赛还是要比的。
只不过祁镜牌运并不太好,打牌技巧上也比不上那两位老狐狸。至于那点小阴谋小算计,在专攻心肺功能的心内和呼吸科里压根算不上什么,最后只能无奈败下阵来。
而那两位老狐狸到底有没有高血压,或者是所谓的窦性心率过速,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在嗑药方面,三人都差不多,没什么好多探究的。而且祁镜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对自己服药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嗯,主要用的就是心得安,β肾上腺素受体抑制剂。便宜嘛,效果又温和,没什么太大的副作用。”
“竟然是普萘洛尔......”熊勇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实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嗑药,“搞了半天我们都被耍了啊,你这小子也太阴险了。”
“恐怕东西就在那个矿泉水瓶里吧......”
王长鸿眼尖,从第二轮就发现了祁镜塑料袋里的水瓶有些蹊跷。从比赛开始他喝过两口水之外,就没再碰过水瓶。
现在可是八月盛夏,丹阳一年中最热的时节。足足一个上午,就算有空调一直吹着也不该只喝那么点水才对。看看他们几个,带来的茶水瓶早就见了底,一路上祁镜也没少说话,恐怕嘴早就说干了。
“心得安完全溶于水,肉眼可是看不出来的。”祁镜晃了晃透明的矿泉水瓶子说道,“我对这个药挺敏感的,一开始喝上小半瓶就差不多了。起效半小时,能撑一上午,就是味道怪了些。”
“你就为了赢扑克?”王长鸿有些不解,价值观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特地把自己血压心率降下去?”
“也不全是吧。”祁镜拿出了血压计,显得颇为尴尬,“主要还在血压计,应该算是帮了朋友一个小忙。”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这就是他自己的“工作”。
按理,祁镜这个宝瑞股东不需要干推销员的事儿,但前几天刚开的股东大会他没去参加,还甩了别人的电话,惹了众怒。最后在股东大会上,董事会做出了推广最新款电子血压计的决定。
而这项决定最后落在了祁镜的身上。
他是在职的医生,又在最繁忙的内科急诊工作,随时随地都需要确认病人的生命体征,让祁镜去推广再好不过了。对于这么个摆臭架子的年轻新股东,他们的决定一致通过这项提案。
在看到邮件的一刻,祁镜是奔溃的。
要是不接受这项几乎全票通过的提案,他就会失去股东资格。如果下次再不去参加股东大会,这种提案会继续出现。虽然失去股东资格不至于剥夺属于个人财产的股权,但对于把宝瑞当成自己底牌的祁镜来说,这么草率地离开并不明智。
上次宝瑞总裁李卫西就让祁镜早点找代理人,没想到刚回丹阳就遇到了这种事儿,他不得不把确定代理人提上日程。
“帮忙?这都快被你做成做广告了吧。”熊勇哭笑不得,但手还是伸向了他手里的血压计,“东西确实不错,胸外也确实需要几个。”
“熊主任,那就来几个呗。”
祁镜笑着介绍起了自家的代销产品:“宝瑞公司代理的国外老牌子了,去年年末上市的新款。心率的反应够灵敏,血压的检测也非常稳定,误差幅度非常小。”
熊勇确实喜欢:“你不是说能送个玩玩的嘛。”
“只是一个不够用吧。”
“不急,我就先试试效果而已。”
作为最需要监测血压心率的心内科和呼吸科,齐瑞和熊勇对这个便携式的机器很感兴趣,把最后三个一起瓜分了个干净。
祁镜当然来者不拒,既然得到的差事是最简单的推广,那赚钱还是亏本就都和自己没了关系。反正已经有了大致的测试数据,又在丹阳医院的住院部里使用过,已经符合了公司董事会的要求。
“如果觉得不错想要订购的,记得打这个电话。”祁镜分发了名片,“小姑娘姓姚,挺能干的。”
“你还说你不是在打广告?”
“哈哈哈~”
扑克比赛就在祁镜的血压计广告中落下了帷幕。
......
这次运动会其实是祁森和几个院领导临时决定的,按上一届的运动会时间,这一届应该沿用上一届12月份的时间。但没想到市里准备在11月底开展全市范围内的职工大会,为了能挑选出最适合参赛人员,院领导索性就把时间往前提了四个月。
对于祁镜来说,运动会就是来散心的,8月8日真正重要的还是那顿晚宴,这也是祁镜放任夏薇捉弄自己的原因。要不然以他不要脸的性格,祁森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既然做了亏心事,那总得给点补偿才行,夏薇这个中班也就换定了。
下午五点,锦雁八珍楼门口,祁镜、高健、胡东升和纪清集合一处进了大门。
门口赫然摆着“恭贺丹阳医院急诊大主任王廷60大寿”的贺词牌,而郭若伟正穿着人字拖站在一边,脸上堆笑:“老祁,你朋友都到了?”
“嗯,就我们四个。”祁镜说道,“王主任呢?”
“已经在里面了,我带你们过去。”郭若伟笑呵呵地带着他们上了三楼。
早在上个月祁镜就在这儿为王廷订了个大包间,又在前几天把寿宴搬到了这儿。反正是郭若伟的地盘,郭剑之前又见过王廷,所以在这儿吃上一顿根本不算什么。
王廷在急诊是个不动如山的倔强老头,但换到了自己的家里,就摇身一变成了小辈竞相玩耍的爷爷。
两个儿子一个学金融在银行工作,一个走的是政途,都早早成了家。第三代尤其是刚出生没几年的小孙女,成了王廷离开救治第一线后最大的心灵慰藉。
“王主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四人送上了祝福,不过老寿星现在根本就没寿星的样子。小孙女早已经爬到了王廷的脑袋上,嬉笑地摆弄着他那一头花白头发:“爷爷头发白白的,好漂亮!”
这句话比那四个臭小子的祝福要好听百倍千倍,顿时让王廷笑得合不拢嘴:“嘿嘿嘿,婷婷的头发也很好看啊。”
小孙女还不尽兴,拉起了王廷两边的头发,竖成了一对耳朵:“爷爷是大老虎。”
“对,婷婷说得对,我就是打老虎。”
“啊,爷爷别!我痒!”
“婷婷那么乖,来亲一个~”
“啊,胡子!!”
按原本王廷的计划,今年过完60大寿,明年再做一年基本就该退休了。按祁森的意思或许还会返聘他两三年,在此期间尽量招揽急诊危重症学科带头人,然后再放王廷回家安享晚年。
对于王廷而言,他也可以利用返聘的这几年,把纪清带到博士毕业,也算是后继有人。
真到了真正退休的时候,王廷最多在医学院里走动走动,教教书,临床一线恐怕是干不动了。
但去年突然出现了三个学生,让老爷子又燃起了一丝教学热情。尤其是祁镜,是他从医从教几十年下来从没见过的奇才。不仅诊断思路够灵活多变,涉猎范围还极其广泛,每每遇到怪病都能迎刃而解。
真要说起缺点,恐怕就是在治疗上的一些细节方面。
不过这个所谓的缺点,也是建立在王廷数十年的临床经验上,要是和其他同龄人相比反而会成为优点,所以也就不值一提了。
另外两位年轻人也各有特点,都是多年才见一位的人才,放在往年都是各科竞相争取的对象。
高健基本功扎实,家里有浓厚的医学背景,缺的只是临床经验。而胡东升基础稍差,但诊断思路够敏捷,对于急诊临床病例的研究恐怕是同龄人里的第一位。
有这样的学生在侧,让王廷现在退是不可能的,怎么也要把他们都带到博士毕业才行。
“十月份的明海医学研讨会,你们四个都得去。”王廷就算抱着孙女,心里想的还是身边这四个学生,“到时候会有急救危重症方面的各路专家,你们去了也好多认识认识。”
“十月不是说去两个留两个吗?”纪清不解。
“是啊,不然内急人手跟不上吧。”
“人你们不用管,我会安排。”王廷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们四个人的实力提升上去,危重症要比其他科更看重临床决断,稍不留神就可能酿成大祸。以后要是我不在科里了,很多事情就得由你们自己去扛。”
祁镜喝着手里的凉水,若有所思:“王主任找过我爸了吧?”
“嗯,前几天去了他的办公室,问他再多要几个人。”王廷笑呵呵地说道,“那会儿还和他大吵了一架,不过结果还好,你爸吵架功力太差,最后还是我赢了。”
祁镜点点头:“怪不得前几天他老垂头丧气的,原来是被您气的啊。”
“反正对于急诊,这次研讨会是重中之重,比刚结束的上京要重要得多。”王廷说着说着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们三个得尽快把硕士毕业论文的课题想好,纪清今年还得读我的博士,博士论文也是一样的。”
纪清知道硕博论文的重要性,郑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高健一直心系神经内科,所以早就选定了自己的课题:“王主任,我做的是重症病患转出ICU后认知损害,主要的重点在于这种损害的发生现状以及它的影响因素分析。”
“嗯,不错,很适合你。”
胡东升则更偏向临床些,所以研究的东西和病例脱不开干系:“我主要做大病例数据分析,现在暂时选定的是脓毒血症。”
“也不错。”
王廷听了三人的课题都很满意,至少在选题上不需要自己去费心了。说完他们,他自然要关心祁镜,所以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你呢?”
“我?我已经在做了。”
祁镜很简单地说了一句,就想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但王廷哪儿会放过他,追问道:“在做了?在做什么了?”
王廷对祁镜的临床水平毫不担心,甚至早已把下一任接班人的位子留给了他。毕竟比起纪清,祁镜的水平要高上许多。但硕博论文不比临床病例分析,单单给出一个特殊病例做诊断性的综述是不行的,必须要有研究对象和相应的数据分析。
“硕博要的是专业向的研究,你说已经在做了,那课题是什么?”
祁镜没办法只能轻咳了两声,在胡东升和高健的暗笑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是关于护士在临床影像学检查与临床手术时所起的重要作用分析。”
话说得非常专业,念起来颇有种硕博论文研究的味道,可王廷细听下来就觉得不对劲。
护士?
护士所起的重要作用分析?
这算哪门子临床医生该做的研究,就算是护理部的主管护士也不会写这种大课题方向的论文。
祁镜见他有些不理解,只能从另一个角度阐述了自己课题的独创性:“其实也可以理解为,研究外在环境与家庭情况对于临床医生的各类影响。主要选的研究对象是普外科、消化内镜科、骨科、神经外科......”
“你这种研究对急诊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了,能从外因和家庭因素出发,尽快分析出一位检查医生和手术医生的水平高低。”
祁镜说得头头是道:“然后医院就可以靠这些中药数据,尽可能地从外因上提高这位医生的临床水平。临床水平是他们自己的没法改,那外因总能改吧。王主任一直都是以病人为主,我这项研究也都是为了病人着想啊。”
王廷的嘴皮子哪儿是祁镜的对手,才没两句,气没生多少,反而他自己也被说得来了兴趣:“好吧好吧,你自己看着办。反正我是管不了你,到时候能通过就行。”
之后师徒四人又讨论了些十月份研讨会的事儿,不得不说这次明海确实下了“血本”。
“连米国都有人来?”
“应该就是上次我们去西雅图时的医学中心吧。”祁镜想到了考恩特,“那个急诊老头也挺有意思的,不知道会不会来。”
“国外来不来,来的谁我不清楚,不过我现在能确定的是,传染方面也来人了。”王廷说道,“这次传染科联合了东南亚数个国家的专家,准备十月在明海召开多国医学会议。听说黄玉淮老主任也会来。”
说完几人都看向了祁镜。
对于祁镜来说,这可是一件大事儿。
在国内,黄玉淮是传染科第一人,之前祁镜又解决了非洲那位留非医生的寄生虫病,两人的碰撞是他们最想看见的。
不过在祁镜这儿,却有一道坎:“那还得看我妈同不同意,王主任,你也知道我妈那脾气。之前从上京回来,我可没少挨她的批,在家都快闹翻了。”
“貌似这次没有妇产科。”王廷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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