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禅让大典举办的地方一共有两处,一处是临安城内的太庙,一处是城外七里的郊祭坛。
太庙就是供奉赵家一系历朝天子灵位的地方,所以告祭太庙,就相当于是赵与芮这位子孙要把自己家产业送给别人,在这之前无论如何要通知家长一声。
所以赵与芮要先到太庙,然后再到郊外的祭天台上完成禅让仪式。
这一路上赵与芮穿着祭奠祖宗的全套天子打扮,衣服冠冕鞋子挂件繁复无比,足有四五十斤的分量,比盔甲还沉。
这时的赵与芮坐在步辇上,身边跟随的全都是贴身臣子。
按理说今天的活动应该是文武百官随行,可是当朝文武百官里支持这件事的十不存一,所以天子御驾现在看来稍显单薄。
卯时三刻相当于早上六点,初春的天气仍然带有一丝轻寒,天子赵与芮只觉得周身厚重的冠冕袍服,也挡不住清晨的一阵凉意。
到了今天,他终于要把天下交出去了,这对赵与芮本人的人来说是一种解脱。
可他毕竟还是一位古代人,在这样的时刻他难免会想到在自己手上,没了一国社稷之类的问题。
所以赵与芮的心情当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时他的身边都是由沈墨的特战营在护卫着,围绕的臣子也基本上都是沈墨这边的人。
此刻的赵与芮索性就把今天的经历当成一场梦,恨不得早点过去才好,他就不用再烦心难受了。
赵与芮随即又想到,待会儿到太庙里去告祭祖先的时候,免不得还要痛哭一场,要不自己也显得太没心没肺了。
随即赵与芮不住的在心中暗自较劲儿酝酿,准备待会儿哭得好歹真切一点,免得让别人挑他的毛病。
其实他有这样的心情也在所难免,因为他毕竟不是生于深宫的那种皇帝,少年时也曾经在民间摸爬滚打过。
所以当初这赵家天下落到他手里时,他也没觉得对那些祖宗感恩戴德。
如今的天下在他手中失去之际,他心里的愧疚也未必有多严重。
可是就在赵与芮恨不得早点把这些步骤全都走完,然后把身上沉重的冠冕卸下来,好好当一回快活百姓的时候。
这时他的圣驾刚刚走出和宁门,眼看着穿过御街过了三省六部就是太庙。
可是就在三省六部的门前,他的御驾却被一群哭哭啼啼的大臣迎面给拦住了!……一看见这帮人,赵与芮的心中就是一阵恶心。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坚持要把皇位让给沈墨,他们就一直在旁边上蹿下跳,非要拦着。
如果不是沈墨派军兵守住了皇宫,这帮家伙一定会吵得自己的脑袋比通州坐便还大!现在这帮人好不容易等他出了皇宫,却又来了一出拦路劝谏……都到这个时候了,这帮玩意也不想想,他们还能拦得住沈墨?
事到如今,这帮家伙无非是想给沈墨添几分恶心罢了。
想到这里时赵与芮忍不住一皱眉,就要从步辇上长身而起,怒斥面前这帮大臣。
就在这时,在天子御驾旁边护卫的安俊用眼神示意天子稍安勿躁。
赵与芮也只得强压怒火,坐稳了仪态。
就见这帮花白胡子的老臣有五六十位,排成了两排跪在了大街中央。
只见他们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跪在那里哭诉,口口声声说什么赵家天下已经传承二百余年,万万不可在天子手中交付于人。
他们七嘴八舌的拿出什么忠孝之道、天意难违之类的话劝告赵与芮。
其中为首的几位老臣还在那里大声痛斥沈墨,一口气历数了他逼宫篡位、挟持天子,实为逆贼,人神共愤等无数罪状。
这帮家伙在那里鼻涕一把泪一把,唱念作答弄得这叫一个热闹,看样子他们死活是不打算让天子过去了。
这一大早上的,御街两侧已经开始渐渐有百姓围拢上来,大伙看这帮老臣说得十分动情,也都是一脸好奇。
街心上跪的这帮老家伙一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来疯的劲儿涌上来,已经有几个原地哭晕了过去。
随即就是“噔噔噔的一连声,已经有一片大臣撩起朱衣紫袍,拿膝盖往前走着,连哭带喊要去抓住天子的步辇,死活不让御驾再往前走了……眼看着情形已经越来越不可收拾!看着这帮人的丑态,赵与芮只觉得怒不可遏。
就这帮人,还有脸说别人挟持天子?
过去他们忙着架空自己,自己说啥他们反对啥,可曾有一天拿自己当天子看待过?
他正要起身大声怒斥这帮家伙,却忽然见自己身边一个人一步步向前走去,来到了步辇前方。
只见这个人一身大内侍卫的盔甲,手里按着腰刀的刀柄,一身煞气的站在了天子前方,面朝着那些老臣,将他们拦在了街心。
赵与芮抬头一看,这个身影他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
多少年以来都是她在皇宫大内保护天子,这居然是燕白鱼燕娘子!如今的炎黄壁垒全都围绕在天子身边,这是沈墨为了防止赵与芮在路上发生问题,特意派来保护赵与芮的。
只是如今这个时候,燕娘子站到队伍前是想干什么?
就见天子一愣,这时的燕娘子却伸手入怀,从身上掏出了一沓陈旧斑驳的纸张。
在这之后她一张嘴,念出了最上面那张纸的内容。
随即就把面前的大臣和周围所有围观的百姓吓了一跳!“嘉定十六年元月十七,时任尚书省太宰兼门下侍郎崔齐友,收受荆湖北路江陵漕司官魏伍德黄金五千两,为其谋取门下给事中职位……把他给我抓起来!”
在燕娘子的一声令下,顿时几个虎狼的特战营战士向前一拥而上。
他们顺着燕白鱼娘子手指的方向,将人群中一位老臣拎小鸡崽子一样抓了出来!在这期间,燕娘子毫不犹豫的用目光在人群里一扫,随即认出了人群里的另一个老臣。
她在手里的一叠旧纸中翻了两下,随即又大声念道:“嘉定十五年九月廿七,时任中书省右谏议大夫师综,索贿三万贯不成,诬陷淮南西路庐州府推官姜谓言不法事,致使姜某罢官去职……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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