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淼转头看了慎腾一眼,她一言不发,挣脱钳制着她的手,走到厅中朝向宗祠的方向,脱下了外袍,除下了发簪,咚一声跪在了地上,伏地而哭,声音哀戚,头发散垂在地上。
佟淼:“老祖宗,您当年走的时候就应该把我一起带走,如今徒留我一个人在世上,谁都见不得我。”
她一面哭,一面絮絮说着她伺候太夫人的情景,哭得慎铭太阳穴突突跳着疼。
伺候过母亲的丫鬟,做儿子的实在是不好处理。
唐霜被佟淼哭得有些伤心了,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屋子里的侍女赶紧上前劝慰,可佟淼下定了决心要恶心恶心慎铭夫妻,哪里会被劝住。
慎铭不想说佟淼了,只看着慎棠,“该如何处理,你说吧。”
慎棠紧咬着嘴唇,咬到嘴里多了一丝铁锈味,他才猛然磕了个头,道:“儿子会让慎家有合格的继承人。”
佟淼一直留着一只眼睛观察着慎棠,等听到这句话,她的哭声忽然就真切起来,声音伤心欲绝,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唐霜只听到屋里传来惊呼声,赶忙问:“怎么了?”
祁旸淡淡看了佟淼一眼,心里一阵烦闷,只觉佟淼的“表演”做作可笑。
祁旸:“许是佟氏哭得累了,来个人给她掐一下人中,灌一点开水。”
慎腾脑子里嗡嗡的,只觉得祁旸像是故事里最凶恶的妖兽,心底里生出一丝寒意。
他忽然意识到,有这个女人一天,他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祁旸发了话,自有侍女上前把佟淼抬了出去。
慎腾赶紧跟上。
闹剧已经结束,父亲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再留下也没有任何意义。
父亲和嫡母私底下怎么样,他不知道,但他第二年便知道了结果,嫡母生下了一个女儿。
祖父亲自给这个女婴取名为“宁”,是愿她一辈子平安、安定的意思。
慎腾永远也忘不了祖父看着女婴时的模样,那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是真心地期待这个女婴长大成才。
自那之后,他再未主动出现在祖父面前过。
转年,祖母的身体越发差了,祖父想带祖母归隐安度晚年,提出让父亲提前即位家主。
慎腾以为他的机会来了,父亲上面没有祖父压着,肯定不会再理会嫡母,会对他和母亲更好的。
然而他却想错了,慎棠是成为了家主,却还是照旧初一、十五去祁旸房里。
他不懂这是为什么,父亲爱的难道不是母亲吗?
哈,原来男人并不需要喜欢一个女人,也能跟她做最亲密的事。
十六岁的他有些迷茫,他在城里乱逛,第一次看到了穿着大胆的姑娘。
姑娘说:“公子,进来玩儿啊,保证你不会失望。”
他浑浑噩噩地走了进去,才发现这样果然不错。
慎棠上位得突然,事情倥偬,千头万绪的,且他基本算是后继无人,慎家不安定的因素纷纷冒了头。
到这时他才明白当年父亲说的话有多么正确。
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是家族的希望,能够稳定人心,提高凝聚力。
慎腾不行,资质太差。
慎宁也不行,她资质虽好,可慎家还未跻身世禄之家,还需要开拓局面,不是守成的时候,女儿的手段到底柔和些。
他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嫡子来帮他坐稳位子。
不再需要谁来催促,谁来压迫,他自己去祁旸院子里倒是去得勤了。
祁旸却不愿意跟他配合了,有一女足以,她不想再让慎棠来恶心她。
可人生不如意十之**,慎棠想要嫡子,她根本拒绝不了。
两个人斗智斗勇了两年,终于还是生下了嫡子慎康。
慎康出生那天举族欢庆,慎家上下张灯结彩。
慎腾是被人从温柔乡里推醒的,他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着来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打扰小爷补觉?”
家将:“大公子,家主请您回去。”
慎腾自嘲地笑笑,他的父亲终于想起他了啊。
他推开趴在他身上的女人,懒洋洋地起身穿衣服,神情虽然傲娇,但心里着实是有些小欣喜的。
刚刚走到即翼山下,他就觉得不大对劲了。
家里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这般喜庆?
他冲进了父亲的院子,什么都还来不及问,就听到了屋里的谈话声。
家将:“刚刚老家主传来了消息,特地给小公子取名为‘康’。”
家臣:“如今得了康少爷,还请家主早日立少主,以定人心为好。”
慎腾的眼珠动了动。
康少爷?
小少爷?
他爹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给他添了一个弟弟。
他惨惨地笑了起来,他算什么,他到底算什么呢?!
欣喜完全被怨恨取代,他讨厌那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弟弟,那个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夺走他所有东西的弟弟。
父亲不需要他了吧,哈哈哈哈。
他大步离开,出了门就开始狂奔。
父亲啊,我沉沦温柔乡,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不知道您会不会生出一丝愧疚呢。
哈哈哈哈,愧疚好啊,愧疚了,您才会把东西都留给我啊。
这些东西都是我的,我的,谁要跟我抢,我就不会让谁好过。
他跑开得太急,没能听到慎棠的话。
慎棠说:“康儿还小,为人品性如何尚且不知道,还是再观察观察得好,请立少主之事暂时莫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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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腾脸上的表情扭曲,唰唰唰写下决杀令。
慎康,你就乖乖死在南野吧,再也不要回来碍我的眼了。
涂山铃眼睛贴在窗户上,把慎腾的表情变化全都看在了眼里,她忽然觉得她的人生阅历还是不够丰富,那一波表情变化她竟然没有读懂。
她戳戳宋潜,朝宋潜比划了个卷信的动作。
宋潜点点头,身形一闪当即消失。
受召前来的家将到了,“公子。”
慎腾身体往椅子上一靠,朝家将招招手。
家将这才上前走到书案前。
慎腾把信卷起来,递给家将,“传书给南野的人,让他们先行动,你们随后跟进支援。”
家将受命而退。
不该问的别问是他们办事的基本准则。
他出了门,打开信,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骤然缩紧。
劫杀……慎康?
他的心狂跳起来,这事儿风险和利益皆是巨大的。
成了,他的主子将无人可以争锋,他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失败了,他们这些负责办事的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失魂落魄地往山下走。
平地忽起了一阵大风,信被风卷走了。
他猛然惊醒,赶紧追信。
刚跑进树林里,迎面飞来一张黄灿灿的东西,紧接着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宋潜将信抓在手里,单手提着家将的后衣领,将人藏进了石头缝里。
贴在家将灵台上的符能保证他三天不醒来。
有三天,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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