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潜的呼吸声重得仿佛在耳边。
涂山铃转身跑回了他身边,她刚刚抬手,手就被握住了。
宋潜:“阿铃。”
涂山铃:“我在。”
宋潜露出个释然的微笑。
涂山铃愣住了。
阿潜他只是因为自己在,就这么开心吗?
宋潜缓过了劲儿,“没事。”
涂山铃用力捏了一下宋潜的手掌,“这还叫没事?!这是心魔,不解决,你永远无法跨入太虚境。”
宋潜:“我知道。”
涂山铃觉得宋潜在解决心魔这件事上十分消极,给她的感觉就好像宋潜有些怕又有些抵触解决掉心魔。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错过了十八年,她并不像以前那么了解阿潜了。
宋潜:“走。”
涂山铃先前待的地方就最好打洞,她在那里做了标记,宋潜刚刚恢复就注意到了,斩念随心而动,剑气澎湃而出,直刺地面,不多会儿,一个容一人进入的洞便出现在了地上。
涂山铃:“小心些,灵尾可能在这里。”
她提醒一句,率先跳了下去。
她双脚几次在土壁上借力,便顺利着陆。
她站在地底,与她视线持平的地方有一条小臂粗细的通道,通道中高高低低挂着大大小小的巢,这些巢有些像蜂巢,却实实在在是梦貘的巢穴。
涂山铃的神识顺着通道延伸,寻找可能存在的灵尾。
上方城里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与梦有关,她心里早有猜想,或许那些异动的动物也与梦有关。
然而普通的梦貘却没有这样的能力,一般而言,梦貘对人梦境的影响很小,比如一个人原本做的就是噩梦,梦到被走尸追,梦貘顶多让一个走尸变成一群而已。
今天涂山铃却看到一群梦貘在直接编织梦境,这是完全超乎寻常的事情,要说没有借助外力,她第一个不信。
加之梦貘的巢穴又刚好在幻阵底部,梦貘借助灵尾力量的可能性非常大。
宋潜也跳了下来,他的视线移到了另外一条通道上,这条通道里也有很多巢穴,他便如涂山铃一样,放出神识,顺着通道延伸。
通道很长,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宋潜的精神突然一震,神识被卷入了一个漩涡,一直旋转旋转下沉下沉,突破层层迷雾,落入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下。
宋潜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好像就是一团神识而已。
他朝前方看去,看到另外一个宋潜御剑破空而来,冰蓝色的剑芒好似连空气都冻结住了。
又是这一天。
宋潜不辨喜怒地想。
十八年前的这一天,他在梦里反反复复经历了不下五千遍,连天上飞过的乌鸦叫了几声,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次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站在了神的视角,看着另外一个宋潜再次经历一遍痛苦而已。
宋潜降落在了旷野上,视线所及处,秣陵城巍峨耸立,然而脚下只有烧焦的草木以及被血染红的土地。
他跪在地上,手指插进干裂的土地里,抠起一个土块,用力一捏,碎掉的土里还是暗红色的。
土被鲜血浸透了,全部染成了红色。
赤焰伏妖阵尚余可怖的气息,让一切妖魔鬼怪敬而远之,只有没脑子又贪吃的乌鸦成群站在废墟之上,眼睛里冒着慑人的冷光,它们不是感觉不到害怕,只是美味当前,它们舍不得离开,总觉得飞快叼起一块碎肉,快速飞走,谁都伤害不到它们。
宋潜怒喝:“滚!”
乌鸦扑棱着翅膀朝着枯树飞去,可一双豆子眼仍盯着宋潜,好似在判断他什么时候死,它们能分食到多少肉。
宋潜打出剑诀,控制斩念破开土层。
他不信,不信阿铃会这样陨落。
他,还有好多话没有对阿铃说。
斩念第一次失去了轻灵优雅,在天空中、大地上狂乱地舞着,土地被破成粉末将这一片天地笼得不能视物。
从黄昏到日暮,从黎明到清晨,宋潜始终没有停下过,他体内的灵力一点一点枯竭,经脉阵阵发疼,他的脑袋也阵阵发晕。
他召回斩念,双手握着剑柄,仅凭身体力量,一点一点朝深处挖。
他体内的灵力在渐渐恢复,然而他却一无所觉,仍是仅凭身体力量寻找着涂山铃。
没有,没有,掘地三尺仍是没有。
赤焰伏妖阵范围,被他凭人力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他在坑底杵剑而立,眸中的光在一点一点退去。
宋潜愣愣站在原地,喃喃地道:“你把我拉出了我的世界,让我看见了世间的爱、嗔、痴,怎忍心独留我一人于世。涂山铃,你回来。”
乌鸦兴奋地大叫着,它们察觉到一个活生生人就快变成它们的食物了。
宋潜冷眸一扫,突然提剑朝乌鸦走去。
是你们吃了吗?
给我吐出来!
乌鸦察觉到了危险,扇动翅膀想逃走,然而它们哪里有斩念的速度快,斩念出一次,一只乌鸦便爆成一团血雾。
乌鸦看着别人死,它们很开心,可轮到自己死,它们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它们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却没人能救得了它们。
又一只乌鸦被灭杀了,在血雾中,似乎有一个亮银色的东西在坠落。
不响!
宋潜下意识去接,然而不响却被另外一个人接在了手里。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给我。”
“宋子牧,想要吗?跪下来求我啊!”来人的声音飘飘渺渺的,听着有些熟悉,却分辨不出到底是谁的。
宋潜的眼睛一点一点被染红,他看不清东西了,眼前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
他的状态非常不好,但不响他一定要拿回来,他手腕一转,提剑在额前,奋力朝前刺去。
来人满是嘲讽地道:“哟,天之骄子今天没吃饭吗?怎么连剑都使得没有力气?”
宋潜不发一言,只管强攻。
来人见招拆招,功力竟不在宋潜之下,而且尚在全盛状态,跟宋潜对打,像极了猫捉老鼠,先要把对方戏弄个够本。
来人忽然背起了一只手,轻佻地道:“我让你一只手,不知道你……行不行?”
往常宋潜一听这种话必然拂袖,然而他此时眼里只有不响,他只想抢到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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