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
不论这话是否真心,答得都足够漂亮。
涂山铃在心里暗赞一声。
她的眼神轻轻浅浅地落在白明轩的身上,叫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来。
她没有搭话,白明轩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青丘封界,最初几年看不出影响,时间一长,可真就成了一滩死水了。
“家祖当时便说,他得让自家成为活水,等开界时,将活水注入进去。”
他扬起头,眼睛中充满了名为“希望”的光芒,“如今半妖强势出击,连下三城,我相信这只是开始。
“而终点,我相信是青丘开界,所以我来了,来将手里的活水交给你。”
他单膝跪下,“白家愿意效忠。”
涂山铃:“青丘有狐族三姓,另有各族七十二著姓,除此之外,零零星星的小家族不计其数。
“如此大一滩死水,往里注一条溪流,恐怕是带不活的。
“唯有大江大河奔腾而过,才能彻底换水。”
想下注?来吧,瞧瞧你家有多少本钱。
白明轩听懂了涂山铃的意思,说起这个他还真是不心虚,他们家存了十几年东西了,那肯定少不了。
他自忖是有下注的资格的。
他躬身道:“请移步。”
涂山铃没有说话。
白明轩就不能起身,这个姿势是真的难受,不多会儿,他身上的衣服就被汗湿了。
身体难受归难受了,他的脑子却清醒了。
他办错了事情呀!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拿出舍我其谁的架势,半妖这边还真不缺他家这点东西,半妖缺什么破城就能抢了。
对方可能需要合作者,可即便是需要,那也是要听话的!
他想通了这一点,身上的汗水更是冒得欢实了。
人家要给他一点教训,他当真是连微微动一下也不敢了。
寅部暗卫十人大踏步入内,“主上。”
涂山铃颔首,她好像这时候才发现白明轩在向她行礼似的,“都起来吧,不用这么客气。”
白明轩腰都有些伸不直了,却尽力控制着身体不晃动。
涂山铃忽然道:“你觉得我们下一步应该如何做?”
白明轩终于不敢自负聪明了。
短时间内,他一连猜了几次涂山铃的心思,却没一次猜对的。
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在涂山铃心里,人比钱重要。
如果来投靠的人脑子不清醒,哪怕下得注再重,人家也不会要。
他闭了闭眼,把半妖开始攻城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尽量去猜涂山铃的意图。
他的眼珠转了转。
从之前得来的消息看,这位“主上”哪怕是入城了,也是到处巡查,并没有住进守将的宅邸。
今天出现了例外情况。
事出必有因……“厌火内部还不够乱,一座城一座城地攻,速度太慢了,也太麻烦了。所以……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和谈。”
他说完后,带着几分不确定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点点座位。
白明轩松了口气,这就是过关了啊。
涂山铃对着寅部暗卫道:“城里的事情交给你们了。”
同一部的暗卫互通消息不是秘密,他们早就从驻扎古竹的同袍那里知道有某些事情。
他们对涂山铃的调遣,没有丝毫抵触情绪。
寅部暗卫分头办事去了,涂山铃才又看向了白明轩,“议和需要遣使,你可敢?”
白明轩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了。
他的心砰砰狂跳,当使者他当然敢,怕只怕事情办得不够漂亮罢了。
第一次见面,要说看出他惊才绝艳,立刻交付如此重要的任务,他自己都不信!
所以……是因为什么呢?
他神情一怔。
厌火这边可没有不杀来使的说法,过去惹了人家不高兴,该杀还得杀。
该不会是因为舍不得自己人去送死,就叫自个儿去送死吧?!
涂山铃好整以暇地看着白明轩,没有言语。
白明轩一咬牙,道:“好!属下遵命!”
涂山铃轻轻鼓掌,“不错,有胆识!不过你想多了!”
白明轩的心被弄得不上不下的。
涂山铃觉得差不多了,再这么玩儿下去,这孩子估计要晕倒了。
她便道:“这事儿本来就没想往成了办,所以就拿给你练练手。一件事情想办成了不容易,想办砸了,还不容易吗?”
白明轩懂了,这位主上是让他去讨人嫌去了。
他顿时觉得有点儿牙疼。
但这事儿还得办!
他家归附的事情,还没得个准信儿呢,人家也没问东西在什么地方,具体有多少。
他蔫耷耷地告辞了,回了白家,面对的就是祖父打趣的笑容。
他了悟了,祖父这是知道他要被削,故意让他碰壁去了呢!
老者哈哈大笑,“玉不琢不成器,你从小没受过什么挫折,有点小看天下英雄的意思,让你吃点小亏,你就该长点记性。”
白明轩:“……您怎么知道人家不会答应?”
老者:“就算是要归附,双方也得经历很长的磨合期,在这个期限内,谁也不会完全相信谁,这才是正常的。
“如果她当真见钱眼开,一听你说准备了很多财物,她便不考察,直接接纳了我们家,我心里才犯嘀咕呢!
“她叫你去办什么事情?好好办了,回来,这事儿就成了。”
白明轩心里自然清楚。
他眼睛盯着侍者帮他收拾东西,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全是祖父父亲教过他的东西,东西太多,全都积在那里,到了用时,却不一定想得起来。
这是个毛病,得改!
他一边琢磨着怎么改,一边带着长随出了门。
门外,一队三百人的骑兵整齐列队,连身下的马匹都没有乱动。
有三百人就足以确保白明轩全身而退了,人数再多,会让厌火高层感觉紧张,要么不让入城,要么便瓮中捉鳖,第一时间灭杀整支使团。
白明轩转身对长随说:“只你们二人同往,剩下的人全散了。”
他没多的话,走到了队伍里,就那么把身家性命交给了一群不认识的人。
长随能急死,一个劲儿地给白明轩使眼色。
白明轩却跟看不见似的,骑在马上背着夕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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