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涂山铃身上。
有怀疑的,有信任的,有无所谓的,不一而足。
涂山铃恍若未觉,“那个下午,你们在竹山后山,挖了陷阱,来坑害当时尚且只有十岁的阿潜,还引了山下的狼来。
“若非我及时赶到,阿潜还有命在吗?
“我只是烧掉了你的头发,小惩大诫而已,你竟然记恨到现在。
“这一切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错?”
孙密哈哈大笑起来,“涂山铃,你说得好听。如果你是当时的我,你反抗得了吗?
“我只是一个跟着主家才有机会上山附学的穷小子,他们要欺负宋潜,我难道还能说不?
“你有想过我吗?我只要表现得跟他们不一样,我就会被赶走,我就没有机会修习了!”
涂山铃冷漠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懂得生活的艰难,怎么还能对那些艰难求存的人下杀手?”
孙密:“这种人根本就不该存在啊?”
“什么?”涂山铃掐着孙密的手加重了力道,“你再说一遍。”
孙密:“再说多少遍,这都是事实。那些人只管生,不管教,生出来干什么呢?浪费粮食!”
听了孙密的话,现在不少人都愤怒了。
他们都出身于普通的家庭,如果照孙密所说,他们连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资格都没有了。
涂山铃:“你别忘了你也是这样的出身。”
孙密:“所以我恨我的父母啊。”
他的脸上有狰狞的神情,“没能力让孩子过上好日子,那就不要生啊,别人家的孩子再差也不用为了三餐饭发愁,还有学堂可以上。
“而我呢,我得每天上山打猎,打到的猎物得分给弟弟妹妹们吃。
“打不到猎物,我就得饿肚子,而弟弟妹妹们却可以吃父母存下来的食物。
“理由是他们还小,要先顾着他们。
“这样的人家就该让他们自然消亡了最好,你管他们做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付出了一点点东西,却踩在他们身上获得了好名声。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更多时候,像你们这种世家子弟,看到可怜人只会感慨一句,真可怜啊,然后回家教育孩子,看到没有,不努力学习,你将来就会跟他们一样。
“事实是这样的吗?事实是,你们就算不学习,一辈子当纨绔也吃喝不尽。
“而我们呢,我们哪怕拼了命学习,努力一辈子,恐怕都达不到你们刚出生时的程度。
“一辈子当牛做马,临到头,还任由别人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哈哈哈,所以我说,这样的人活着做什么?还不如死了干净。”
他一番话说话,很多人都迷茫了。
是啊,努力了一辈子,还不是在给别人当牛做马么。
就算努力进了令史台,成了尊圣身边最看重的人,其实也还是“奴才”而已。
涂山铃见势不对,这样的论调要是蔓延开去,不堪设想。
普通人最容易被蛊惑了,万一被孙密一番话说得集体去自尽了……
事情就难以收场了。
她当即冷哼一声,“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做人为什么要努力,你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你当初只是附学的人,再看看现在,你已经是尊圣了。
“如果不犯下当初的大错,谁敢随便动你?”
孙密冷冷地看着涂山铃,“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要说什么都可以。”
涂山铃:“你还真是没有半点悔过的意思。”
孙密:“我哪儿错了吗?与其伪善地活着,还不如坏个彻底。”
涂山铃:“我问你,假扮我的那只九尾妖狐,在哪里?”
孙密奇怪地看了涂山铃一眼,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说话。
“你不会觉得我束手待毙了,就会心甘情愿地帮你洗清名声吧?你怎么这么天真!”
他忽然扬声道:“我承认,鞠昇是受了我的挑拨,才叛出清静台的,可道祖的死,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什么假扮的九尾妖狐啊,我认识的九尾妖狐,只有你啊。
“哦,我知道了,涂山铃,你是想把嗜杀尊上的罪名扣在我身上。
“你干的事情,你自己承认,想让我帮你扛,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啊。”
涂山铃沉默了下来。
她那时候已经陨落了,被镇压在天尸海里,她知道,宋潜知道,可天下人不知道。
而在天下人眼里,涂山铃还是那个枉顾人伦,袭杀了道祖的不孝弟子。
她一抬眼,就从孙密眼中看到了戏谑。
鞠昇的事情,有人证,他辩白不得。
但是道祖的陨落,竹山的侍者为证,是涂山铃干的。
他又凭什么承认呢?
涂山铃冷冷道:“你以为我就没有证据吗?”
孙密一怔。
他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又何必处心积虑地陷害我,天下人又岂是用几句空话可以糊弄的?”
涂山铃撇嘴,给孙密身上下了一百零八重禁制,把人重重丢到了地上。
她回身指着宋泽,“让人立刻把那女煞送过来。”
孙密眯了眯眼,很显然,他并不知道女煞的存在。
宋泽不敢耽搁,立刻给四海城传消息。
耿庭芳此时正在四海城里发脾气。
他很有些埋怨师弟师妹,他们俩去了前线,却把他一个专门过来帮忙的人给丢四海城了。
宋渊看着,也只能忍受耿庭芳在他面前挥刀,刀气割得他秋里刚换的帐幔上全是刀口子,他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这事儿本是他弟弟的不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只能多担待些了。
家臣匆匆跑进来,附耳对宋渊说了几句什么。
宋渊便道:“志洁兄,九江墟那边传来消息,让我们押送一个女煞过去,那女煞很是厉害,恐怕得请你出手了。”
耿庭芳:“好。”
他转身朝外大步走去。
临了,他还带上了证人。
孙密盘膝坐在地上,身处的地方比谁都低,却偏偏坐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
宋潜暗暗摇头。
孙密早不是当年的孙密了,他被权力迷了眼睛,根本看不起那些勤勤恳恳为他提供衣食住行的人。
日头渐渐升到正当空。
随着时间推移,消息早已传了出去。
看热闹的人渐渐向九江墟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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