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钱以后,李乙丑反而愈发的惶恐起来。
四百多两白花花的银子,可怎么对老爹交代?若是说这些都是三百年以后的“苏子朋兄弟”赠送的,老爹肯定不会相信,必然以为是作奸犯科得来的赃银,还是不要让老人家见到银子的好,免得横生枝节。
趁着老爹午睡之时,把银锭装进一个黑陶瓦罐,又将瓦罐埋进院角的灰堆当中,既不用担心被老爹发现,又不怕贼娃子来偷。
把银锭藏匿妥当之后,怀里揣着十几二十两碎银来到街上。
雪后初晴的天气其实最冷,瓦檐上低落的雪水已经冻结成一串串冰溜子,路面上的积雪被踩的稀烂,把鞋袜都湿透了,冷的好像踩在冰块儿上。
虽然衣衫单薄寒气侵骨,李乙丑依旧感觉浑身燥热,好像有一股虚火在体内烧的熊熊烈烈,些许的寒意根本就不值一提,这就是有钱的感觉。
到估衣铺子买了棉衣棉裤,还专门弄了一件外挂短绒的黑袍子,连脚上的鞋袜都给换了。最后会钞之时又看到一件宽大的灰色皮氅,索性一并买下来拿回去给老爹穿上。
家里的米缸已经见底,石炭也要净了,炉子也早该换了……
在杂货铺买了大堆东西,殷勤的掌柜专门派了两个小伙计把李乙丑采购的物品送到他家中。
有了这些东西,总算可以过一个有点油水的新年了。仔细算算,才花了三两六钱银子,折合成铜钱也不过四缗多一点。
看到儿子一下子买了这么许多物品回来,老爹大吃一惊,大惑不解的问道:“这些东西都是你买的?哪来的钱?”
“爹爹,您先别管这些了,我刚刚给您买了件皮氅,还有顶皮帽子……”
看到堆放在堂屋中的那些物品,老爹愈发的狐疑起来:“买了这么些东西,得花多少钱呐?你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咱家虽然穷苦,也不能要*路上的钱财……”
**贫寒窘迫,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儿子突然买回来这么多东西,确实把老爹吓的不轻,还以为是他铤而走险做下了杀人越货的勾当,所以极度怀疑李乙丑是拿了来路不正的钱财。
这些钱的来路正的不能再正了,只是不好解释清楚而已。
一边搀扶着老爹来到里屋,一边说着早就编好的谎言:“前阵子我给私盐贩子做过挑夫,今天出门刚好遇到了他,就把欠着我的脚钱给结了,才有钱买这些东西。都是我辛苦得来的干净钱,切莫再说来路不正之类的言语。”
扬州本就是最大的食盐集散地,私盐贩子也最是猖獗,象李乙丑这样的年轻后生,经常和私盐贩子打交道。帮着装船卸货、挑运私盐也是常见的谋生手段,而且前一阵子李乙丑给私盐贩子做过挑夫的工钱确实还没有给。
精明的老爹还是半信半疑,指着堂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问道:“你才帮着盐贩子挑了十七八天的担子,能赚几个钱?能买这么多东西?”
反正瞎话已经说了,不妨说的更大些:“挑盐的工钱当然没有这么多,那个私盐贩子说我手脚勤快嘴巴严实,而且走的那一趟盐利润颇为丰厚,所以多给了些赏钱,其实无非就是希望我下次还给他做挑夫而已。”
贩运私盐最是暴利,赚了钱之后期望着下次还能再让李乙丑去做挑夫,多给些赏钱拉拢一下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而且在贩盐械斗之时,我救了那私盐贩子的命,他当然得多出些钱财来谢我。”
贩运私盐,绝非仅仅只是挑着盐巴卖出去那么简单,若是遇到查盐的官兵,少不得要抽出武器殴斗一番。或者是两股私盐贩子为了抢生意,也经常弄出黑吃黑的事情来。作为扬州土著,非常清楚贩运私盐的凶险,若是李乙丑真的救了某个私盐贩子,或许真的能拿到不少赏钱。
好不容易才打消了老爹的疑虑,取出昨日的草药又熬了一料,伺候着老人家服下了黑乎乎的药汤子。
把新买来的石炭码放整齐,将上好的精米放进了米缸,又到街上备了些油盐年货,天色已经渐渐的暗淡下来。
老爹的精神已有些不济,早早的去到里屋睡觉,李乙丑则在堂屋编织艾草辫子。
秋季里从水塘边打来艾草,晒干之后储存起来,有了闲暇便编织成草辫子。等到来年春夏交接的季节就可以拿出去卖给别人做熏蒸蚊蝇之用,这也是很多穷苦人家创造收入的常用手段。
等到里屋传来老爹那有规律的鼾声,李乙丑再也无心编织艾草,赶紧取出早就备好的笔墨,又把油灯拨的更亮,写下一张小小的纸条恭恭敬敬的放进抽屉当中:“苏兄,承你的惠,我已把五行玲珑玉卖做银钱,又专门置办了些薄礼仪呈……“
那块珍惜宝玉本就是人家苏子朋给的,变卖换钱之后,自然也要有所表示,以示***的意思。
所以李乙丑专门买了些风腊腌肉等物,作为礼物送给苏子朋。
礼尚往来乃是人之常情,邻里街坊之间,若是能送一方肥的流油的刀口肉,便已经是很贵重的赠礼了。因为都是些穷苦人家,有了肥肉也舍不得一顿吃光,为了便于保存,多是送风鸡腊肉之类的物品,渐渐形成了习俗。
在李乙丑的眼中,给苏子朋送点风腊腌肉之类的东西,就是最好的赠礼。
可惜的是,二十一世纪的苏子朋从来就不缺吃的,因为本身就比较肥胖的缘故,对于肉类食物更不感冒。尤其是这种有肥有腻的白肉,看一眼就能恶心好几天,实在对这份来自三百多年前的礼物提不起半点兴趣
“我又不缺吃的,你弄这些东西干什么用?”
“苏兄不喜?”
“何止是不喜,简直是恶心。”
精心挑选的礼物成了添堵的东西,让李乙丑很是惶恐,赶紧又写下一张字条放进抽屉里:“实在不知苏兄的喜好,若是苏兄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只要我李乙丑能拿得出来,绝不吝惜。”
“那就我不和你客套了,乙丑兄弟,你那边有没有精美的字画什么的?或者是精美的瓷器也可以,尤其是成化年间的瓷器,那就更好了。”
名家字画?成化年间的瓷器?李乙丑已经懵了!
三百多年以后的苏子朋为什么会喜欢那些东西?
“钱呐,我缺钱。”
不会吧?苏子朋怎么可能会缺钱呢?随随便便送出来的五行宝玉,都能卖出几百缗钱。若是他缺少钱财的话,卖几块那样的宝玉不就可以了么?
所谓的五行玲珑玉,不过是个有机玻璃质地的纪念品,丢在大街上都不见得有人捡起。也只有李乙丑这样的古人,才会把有机玻璃当作是金贵之物,若是苏子朋也象李乙丑那样拿着有机玻璃去典当,肯定会被人当作是神经病。
“你说的那种玲珑玉在我这边根本就不值钱,所以才要精美字画和精美的瓷器。”
“字画和瓷器就值钱了么?”
“当然值钱,那是古董啊!”
三百多年的漫长岁月,足以让很多看起来不值钱的东西变成古董,这是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
李乙丑很快就明白过来:苏子朋那边最寻常的物件,到了大明朝就金贵无比;而自己这边的东西,拿到苏子朋的时代,也会身价陡增,甚至会直接变成古董。
“精美的字画我家里真的没有,明日到铺子里去寻写。说起成化年间的瓷器么……我记得还有一件……”
“拿来我看。”
成化本是宪宗年号,距今不过一百多年,寻常的百姓之间虽然很难找到官窑的极品瓷器,民窑出品的却不少见。
可惜的是,李乙丑家里用的绘彩花瓶已经有些年月,平时用来盛菜油的,早已满是油垢,作为礼物实在有些拿不出手,奈何这是苏子朋点名要的东西,也不知道合不合他的心意。
把满是油污的盖碗擦了又擦,小心翼翼的放进抽屉里。
“这个彩瓶的品相不错,这东西应该是一对吧,另外那一只呢?”
“前几天家里闹老鼠,摔碎了。”
成化年间的彩绘云纹瓶,就算是不是官窑的精品,也能值不少钱呢。却被李乙丑拿来装菜油,而且还被老鼠打碎了一只,怎能让二十一世纪的苏子朋不痛心疾首!
这么宝贵的东西,居然被老鼠打碎了,那……碎片也能卖钱啊。
“碎片早就丢掉了!”
把成套的成化彩绘瓶打碎了一只,而且把碎片当垃圾扔掉,任何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都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奈何李乙丑是三百多年前的古人,就好像苏子朋不在乎那块有机玻璃一样,他一点都没有意识到那只瓶子的价值,碎了也就碎了,从来没有多想过什么。
不幸中的大幸是还剩下一只瓶子,虽然已不成套,估计也能卖不少钱,总算没有让苏子朋太失望。
纸条通过这个小小的抽屉频繁传递,大明朝的李乙丑和二十一世纪的苏子朋“聊”的不亦乐乎。
“李老弟,你现在也有点钱了,有没有打算做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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