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绝对可以算是大逆不道的忤悖之言,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人出言呵斥,反而集体沉默了。
新朝是什么样子,每一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昔日的福王现在的大明天子,连史可法都认为“不类贤君”,“不孝”、“虐下”、“干涉有司”“不知书不知礼”、“贪婪”“淫”“酗酒”七大罪状也是史可法亲口说过的,一直都坚决反对拥立此人为帝。至于新朝衮衮诸公,那就更加的不用提起。因为拥立有功,心怀鬼胎的臣贪婪虐民明目张胆的敛财,新朝刚刚建立就弄出了上百种名目繁多花样翻新的税赋,广征秀女之事更把繁华鼎盛的江南弄的乌烟瘴气。武将则拥兵自重飞扬跋扈,虽名为官军实则胜于盗贼,没有半点收复北地之心,满脑子都是趁机吞并称雄割据的念头。
“新朝如何,实在不是我等臣下应该妄议的。”虽然对新朝同样心怀不满,史可法还是放不下君臣纲常的思想,不想职责新朝的是非,至少不想当着李乙丑的面公开指责:“可法自请督师江北,便只专注于江北兵事。只要行实战之功,御敌于门庭之外,护佑江南之安,则中兴我大明的基业可期。就算朝中有些须的跳梁幸进之辈,迟早……迟早……”
一连说了两个迟早,连史可法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只能转过话题:“朝事如何,已非可法所能左右,只希望李荡虏以大局为重。当此社稷蒙尘外虏入寇之际,将军当奋起而战,也不枉先帝简拔之恩,以彰大行皇帝识人之名。”
江南朝廷那边是什么样子,你我都管不了,我们只需要用心作战抵御外辱,首先保住大明朝的这半壁江山,这才是你李乙丑报效先帝的实举。
作为荡虏军的监军,又是史可法的师侄一辈,秀之站立起来朝着史可法躬身为礼:“阁部勿虚忧虑我荡虏军御敌之心,也不必怀疑李荡虏中兴我大明之诚。多日之前,学生……李荡虏已于我商议过此事。那八旗战兵早已存了侵我国土之心,如今已分兵南下,狼子野心已展露无余。我荡虏上下两万执戈勇士愿于伪清死拼到底,纵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会后退半步。只是……只是……”
秀之身为监军,说话自然是有份量的,这个时候表明抵抗的决心,说明他早已和李乙丑就此事沟通过。只要李乙丑没有避战保存实力的想法,无疑会给整个江北防务体系增加最具份量的一块砝码。
看到秀之吞吞吐吐,史可法赶紧开口相询:“只是什么?若是荡虏军有什么难处,不妨当面宣之,只要是在我力范围之内,能就你们必然是要就一就的。”
“实不相瞒,我于李荡虏仿佛商议过多次,一致认为江北不可守。至少,扬州是守不住的。除非……除非阁部允我荡虏军经理鲁南四府及大名府招抚事宜。”
如今江北四镇暂时还停留在纸面上,其实早已经划分好了地盘,要是没有这点好处,谁会心甘情愿的听从史可法的命令?秀之开口就要鲁南四府,看起来好像是狮子大开口,其实只不过是需要史可法和江南新朝沟通一个,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已。
东昌、东平两府早就已驻扎了荡虏军,兖州的鲁王本就逃到了江南,下面的州县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济南府……现在还真的说不好是属于大明朝还是属于李闯的地盘呢。至于大名府么……那是闯军的地盘,就算是划给李乙丑也是件惠而不费的事情,总比掌握在李闯的手中要好很多。
“这个,我可以奏请朝廷,至于朝廷准还是不准,那就不好说了。”
“朝廷准不准,我并不是很在意,只要有个名义就好。”李乙丑笑道:“鲁南已有两个郡王承认了新朝,我荡虏军援鲁想来朝廷也不会反对。当然,他们反对也没有用,我只是希望史公不反对就好。”
李乙丑的这些话,已经露出了一些割据的苗头,奈何朝廷对那些地区的控制能力已经非常薄弱,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难道朝廷反对荡虏军就会挺进鲁南了么?
“我们还要泗州。”
“泗州?那……那是凤督马士英的地盘,他肯定不会……”
泗州是中都凤阳东北方向上的门户,连接中都和淮扬,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荡虏军要把自己的地盘拓展到泗州,当然是出于战略缓冲的需要。但……这个要求已经严重侵害了马士英的利益,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马士英同意还是不同意不重要,只要史公认可就行。”
“泗州不在我的职权之内,我根本无权同意或者不同意。”史可法说的非常明白:“虽然马督于我多有相争,我却不愿在这个时候看到李荡虏于马督争执……”
“时纯虽愚钝,却也不会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内讧之事,既然史公有难处,那此事可从长计议。”
“好,我这就上疏朝廷,为李荡虏请一个山东招抚的名头下来。”
是不是有这个名头,连秀之都不怎么在意了,反正荡虏军一直都往鲁南方向增加存在感,有没有那个名头早已不重要了。只要史可法和他的江北防务体系认可这一点,不会从中阻挠就已经足够。
虽然李乙丑不认可新朝,但他终究是先帝简拔之人,心中还装着大明朝的江山社稷,愿意加入江北防务体系,对于史可法而言,这是一个非常满意的结果。
“李荡虏公忠之心,令人敬佩,先帝识人之明以至于斯,我大明朝中兴有望。”
“史公谬赞,时纯愧不敢当。时局纷乱,唯有报效之心未减分毫,愿追随史公同为我大明效力。”
随着荡虏将军李乙丑的加入,整个江北防务显得异常庞大。从淮安绵延到了庐州,纵横千里。内层包含扬州、**、滁州、无为;外层北面从海州一直到沛县,西面从亳州到六安,将江南层层包裹起来。不仅可以遮蔽江南和两浙,还能随时支援鲁西南、豫南、豫西,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在江北防务体系当中,有两个至关重要的战略支撑点:首推当然是徐州,四战之地兵家必争,是整个江北防线的门户,其次就是扬州。
若是守住了扬州,就等于是锁住了长江,一旦扬州失守,马上就会成为敌人进攻江南的跳板和后勤总基地。
“不要对江北防线抱有任何幻想,”当天晚上再次“笔谈”的时候,苏子朋毫不客气的对史可法寄予厚望的江北防线猛烈抨击:“江北四镇同床异梦各怀鬼胎,不需要八旗兵攻打,他们自己就能打起来,任何对江北四镇存有希望的想法都是可怕的,潜心壮大荡虏军,不顾一切的积蓄实力才是唯一的出路。”
就算没有看过苏子朋提供的资料,李乙丑也对看起来庞大坚固的江北防御系统心存疑虑:四镇首脑基本全都是桀骜不驯之辈,又多是马士英的人,除了家国大义之外,史可法什么都拿不出来,怎能指挥的动那些骄兵悍将?四镇军马还没有就位,就已经争吵不休甚至爆发了好几次小规模的冲突,让这些人同心协力并肩作战,难度实在太大了。
不理会外部的风云变换,只是一心积蓄实力潜心发展是既定的方略,已经不需多言,稍微“谈论”了几句之后,很快就说起张三哥率领的“远征军”:
“苏兄,东昌府的乱党大半已剿灭,张三哥正在协助东昌郡王编练新军,我已支援了东昌几百套铠甲于钢弩,铜胎炮也有几门。东平那边已经派遣周六斤率队过去了,同样是一个混编营……”
“很好,继续扩大荡虏军在山东的存在,继续编练更多山东新军。一旦清军南下,不要做任何犹豫,尽可能让山东新军撤退到你的势力范围之内,增强荡虏军的实力。”
“粮食、生铁、皮革、生漆、布帛等物资你也要加紧储备。”
“我已派遣李福到去了江南,尽可能收取粮米。江西的生漆、桐油等物刚刚运到两船,还有几批已下了定钱,再有旬日光景也该运到了。”
最近这一段时间以来,李乙丑疯狂囤积物资,从生铁到丝绢布帛,包括粮食、干草在内,几乎没有他不需要的。
依托长江航运和大运河的交通便利,荡虏军的库房里堆满了从山东、河南、两浙、江西、湖广等各处运送来的物资。无数舟船往来穿梭,千百船工、漕工正如辛勤的蚂蚁一般忙忙碌碌……
“大型火炮怎么样了?”
“陈子阶刚刚铸出了两门神威大炮,还在调试当中,近几日就可以试炮了。”
“你要尽可能多的增加火药库存,火铳的制做也要跟上。”
在李乙丑的这个时代,火铳已不是什么稀罕物了,早已广泛的使用到战场上。只不过这个时代的火铳威力很一般,冷兵器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
“火器的威力终究会展现出来,我再想办法帮你设计出一种更实用的火铳。”
这个时代的火铳威力或许很一般,而且成本比较高,却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相对而言,火铳对于使用者的要求比较低,经过三两个月的训练之后,一般的辅兵就可以成为火器兵上阵杀敌了,利于快速成军。
“对了,乙丑兄弟,前些日子我给你的那包白色药粉怎么样?”
不久之前,苏子朋曾经给过李乙丑一包药粉,对红创硬伤最有奇效,不仅可以快速消肿,还能防止腐肉滋生伤口化脓,简直可以媲美传说中的仙丹灵药了。
“这是什么东西?为何对红伤有如此奇效?”
“那叫……算了,那种药粉叫什么名字一点都不重要,只要效果好就可以了,我想办法给你多准备一些。”
战争中,药品是非常重要的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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