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殊名那一刻,是想喊住仇牧起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嘴唇蠕动了两下,到底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外头忽然平地卷起了风,大朵大朵的乌云一下子压了过来,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明明已经开春了,可是这光景,倒像是有一场覆城的大雪正在蓄势待发。
楚殊名站在原地,不停地搓着手。
北风的呼啸声像是有人在他耳边痛哭。
这些日子来和仇牧起并肩作战的点点滴滴不停在他眼前回现。
但他也忍不住想起了离开京城的时候,楚匡义说的话。
“朕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往后楚国天下,不留给你,又能留给谁,只要你做成了这件事,往后我们父子情深,你还做你的太子。”
楚匡义的话楚殊名如今已经不会全然相信,但是有一句话楚匡义应当不是在撒谎。
的确,晴贵妃没有生下儿子,这太子之位于他,也还是囊中之物。
只要他回去,还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楚殊名重重合了眸子。
外头战场上血雨腥风,纵然天气寒冷,每个人头上却都淌出汗来。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来,尚未触及人的身体就已经化掉。
楚殊名只觉得这日头在乌云后面爬一步退三步,明明觉得已经过去大半天了,叫了副将来一问,才将将过去一刻钟。
楚殊名坐在那里,只觉得浑身都不舒坦。
看东西也看不进去,想吃个什么,差点没塞进鼻子里。
他困得眼睛生疼,躺在榻上却睡不着,只闭着眼睛养神。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外头小兵冲进来的时候,他竟然还在出神。
“殿下,殿下!“
楚殊名一惊,差点从榻上滚下来,只抓着那小兵的衣领道:“怎么样了!仇牧起如何了!“
“死了?仇牧起死了?“
楚匡义只看见那小兵的嘴张合了两下,赶紧问道。
他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楚匡义希望仇牧起去死,但是只让他先和仇牧起搞好关系,那么仇牧起若是现在死了,他是算完成楚匡义的任务了,还是算没完成?
楚匡义整个人都再游离。
那小兵忍不住摇晃了他两下,“殿下!赢了,是赢了!我们赢了啊!“
“赢了?”楚殊名重复了一遍,尚未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
“殿下你看!”
这几日一直都在不停地打仗,对每个人的身心都是一种折磨,每个人都在盼望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战争。
这小兵也是一样,如今得知他们终于赢了,自然是满心欢喜,连礼仪都顾不上了,拉着楚殊名,兴高采烈往窗边走。
“殿下你看,月氏他们都撤退了!咱们赢了!”
小兵高兴地差点蹦起来。
外面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所有人都在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战役结束得如此快。
仇牧起赶过去的时候,秦之亥已经被二十几个人包围了,若不是他去的及时,只怕秦之亥如今已经身首异处了。
但很快,他们俩就联手砍下了敌军主将的头颅,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他们这边的军队勇猛往前,势如破竹,直接就将月氏那边冲来个七零八碎。
秦之亥勇猛,仇牧起善战,二人联手,月氏那边本就群龙无首,这样一来,更是如同一盘散沙。
不过眨眼功夫,便溃不成军。
秦之亥和仇牧起乘胜追击十二里,月氏的人跑得头都不回,没有任何一个人看他们曾经虎视眈眈的土地一眼。
外头的人都在弹冠相庆,也有人冲进来,拉着楚殊名一起蹦跳。
巨大的欢乐席卷了军营,无人敢想象三天前这里还是一派死气沉沉。
楚殊名混在欢乐的人群里,一时间竟有几分分不清方向。
仇牧起从人群里出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秦之亥则在一边摇晃着酒杯,微微眯着眼睛往这边看,眼睛带着几分叫人看不清的情绪。
“我们赢了!”仇牧起在楚殊名耳边大声道,“殿下,我会履行我的诺言。”
仇牧起重重地捏了捏楚殊名的肩膀。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仇牧起和楚殊名的关系并不算好。
而且算起来,楚殊名还是仇牧起杀父仇人的儿子。
但是,对于行伍出身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一起打过仗更重要。
一起杀过敌的,那就是兄弟了,更何况,楚殊名还救过仇牧起几回。
且巧仇牧起对楚匡义也不满,推翻了楚匡义扶持楚殊名上位,对仇牧起来说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虽然很难,但还是可以去试试。
楚殊名浑浑噩噩点了点头。
秦国这边的事情既然已经完了,楚殊名和仇牧起也就准备离开了。
这两天楚殊名都有几分心不在焉,仇牧起大约只当他是在想回国以后要怎么办,是以也没有多在意。
如此,楚殊名才能松一口气。
秦之亥送二人离开,临分别的时候问了楚殊名一句:“听说你还有个妹妹?”
楚殊名一愣,下意识问道:“哪个?”
楚匡义的女儿不少,他自然不知道秦之亥问的是哪一个。
然秦之亥却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回答,只对二人招手道:“后会有期。”
秦之亥甚至都没有客套一下,要不要送他二人离开。
他望着二人背影,忍不住笑了一声。
旁边的李高微微弯腰道:“王爷这是在笑什么?”
“笑他们自以为是。”
秦之亥懒懒翻了眼睛,“那个楚殊名,亏他还是楚国从前的太子,幸好楚匡义把他废了,要不然,楚国早晚会毁在他手上,做戏都做不好,想要杀人却狠不下心来,演戏演得自己都当真了,这种人,野心颇大,脑子却无,干不成什么大事。”
“王爷说他是在算计仇牧起?”李高跟随秦之亥多年,有些话,并不需要秦之亥说得太清楚,他就猜得出来,“那王爷以为,他们两个谁会赢?”
秦之亥打了个哈欠,懒怠道:“他们两个谁输谁赢关本王什么事,本王只关心,老头子和楚匡义达成的交易,楚匡义会不会说话算,丰越十八州,到底什么时候能落到我们手上。”
李高也跟着笑了一声。
“本王能看出来的东西,仇牧起未必就看不出来,他是在给那个楚殊名机会呢。”
秦之亥眯着眼睛道:“可惜了,其实仇牧起此人,倒是和本王有点像,如果他也是秦国人,或者可为我秦国所用,那么秦国问鼎中原,便指日可待,但是……”
但是后头的话,秦之亥没说,李高也没问,只是弯腰随着他转身往回走。
但是什么,李高是清清楚楚的。
秦之亥此人一向心狠手辣,李高这么多年,还没见他对谁手软过,仇牧起表面上看起来和秦之亥一样是个冷血冷情的人,但是很明显,仇牧起的内心还是比秦之亥柔软许多的。
秦之亥还不知道,仇牧起就是从前的沈宜平,如若他知道,那么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沈宜平经历过那么多,给自己修炼了百毒不侵的壳子,变成了仇牧起,但是他的内心,到底还是沈宜平。
仇牧起与楚殊名往回赶,而楚沉瑜则和江城道一路往北,这两帮人,反而越来越近。
楚沉瑜还不知道,她和她朝思暮想的仇牧起,如今只隔着几十里的路程了。
深夜,虎子站在仇牧起跟前,将近来发生的事情一样一样说给他听。
“大王,你打算把楚殊名怎么办?”
虎子压低了嗓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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