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安偏过头来看他,那一瞬间,像是阳光尽数倾洒在千年冰雪层之上,反射着耀眼的光。
秦扶桑想,人这一辈子,大约总要有一点念想,才能度过这短暂又漫长的几十年。
从前,他想要活着,如今,他想要一个人一起活着。
“秦扶桑,谢谢你。”沈宜安思来想去,还是只说了这几个字。
这些年来,她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象过这个场景。
她恨顾筱菀入骨,她从来没有像憎恶顾筱菀一样憎恶过一个人,巴不得她赶紧死掉。
她不知道恨了多少年,她有的时候甚至想不通,顾筱菀为何这样憎恶她。
她早已经不是楚和靖的王妃,甚至被他扫地出门,最后甚至离开了楚国,可是,顾筱菀居然还是阴魂不散地跟着她。
在察觉到顾筱菀可能也在楚国的那一刻,沈宜安是真的怕了。
她这些年来经历了很多事情,从一个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的不谙世事的少女,缓慢成长起来。
尤其在哥哥死后,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但是在知道顾筱菀就在暗中窥探自己的时候,她还是会害怕,好像过去那段黑暗的日子,会再次卷土重来。
沈宜安没想到,顾筱菀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她甚至想让秦扶桑带她去看看顾筱菀的尸体,似乎只有亲眼看见,她才能安心。
但是她再也不想看到顾筱菀了,不想再回忆和之前有关的任何事情,她只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活下去。
她平淡闲适的岁月,再也不想要任何一丁点波澜。
所以,她是真的特别特别感谢秦扶桑。
秦扶桑却只是笑了笑。
那一刻,阳光从窗外打进来,柔柔洒在沈宜安的头发上。
她的侧脸被镀了一层金光,头发看起来而已十分柔软。
秦扶桑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小小声道:“一定很好摸。”
他差一点就抬起手去揉了揉沈宜安的头发。
然手抬到一半,他却还是停了下来,咳嗽了两声,假装去拿杯子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空气安静到秦扶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沈宜安忽而苦笑一声开口,“可是秦扶桑,我好像一点也不快乐。”
她骤然抿唇,鼻子一酸,拼命忍住,才没有叫泪水滴落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顾筱菀死了,她应该很开心才对,为什么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快乐呢?
大约是从前真的太委屈了吧。
真的太难过、太痛苦了。
那些年的岁月,是沈宜安纵然在梦中也不敢回望的人生。
“我好像以为顾筱菀死了,我就会开心,但是秦扶桑,不是这样的……”沈宜安捂着脸,忽然哭出声来。
秦扶桑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顺势上移,揽住她的头,让其埋进了自己怀里。
沈宜安痛哭出声。
那一刻,这个拥抱,无关情欲,只是两个有过相似经历的灵魂,于人生的拐点,碰撞在一起的嗡鸣与惺惺相惜。
秦扶桑太懂沈宜安这种感觉了。
从前他也以为,只要他能回到咸阳,只要他能活下来,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是不是的。
他实实在在于十几年前被父母抛弃,实实在在过了十几年艰难困苦、每天都要担心自己第二日醒来,是否还会有呼吸的人生。
沈宜安也是一样。
她被自己最爱的人背叛,父母亲族连同旧日祖宅于这世间一起消失,她没了孩子,被折磨到不成人形。
就算是顾筱菀死一万次,这些事情,也无法更改,不能重来。
而这些经历曾给她造成的伤痕,也将一辈子镌刻在她的骨头上,她因此失去的快乐性子与热烈灿烂的灵魂,也再也不会回来。
人在某一刻会忽然懂得,只要怎么样怎么样就会快乐,就会如初,其实都是自欺欺人。
她再也不会是那个热烈张扬,爱上一个人就要昭告天下的轰轰烈烈沈宜安。
他也找不见当年那个软萌乖巧,喜欢跟在皇兄屁股后年,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小秦扶桑。
岁月如同枷锁,钥匙早就丢失在生命的长河。
沈宜安趴在秦扶桑的肩头哭了好一会儿,仿佛要将这些年来的委屈,尽数哭出来。
秦扶桑知道,这一刻,沈宜安并不需要什么言语上的安慰。
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这些叫人难过的事情,但如若碰上了,这也是必须要走的一遭。
谁也不能替代你受苦,但哭出来总归会好受许多。
“沈宜安,我知道这句话听起来也许毫无作用,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时间是一剂良药,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因为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可是沈宜安,这一剂良药,我想陪你一起吃,我愿意陪你走到你好起来的时候,然后,再也不要分开。
后头这句话,秦扶桑是在心里对自己说的。
沈宜安趴在他肩头闷声闷气开口,“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抹掉脸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毕竟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难过了。”
“以后也不会了。”秦扶桑伸手,将沈宜安耳边的碎发替她拢到了脑后去。
沈宜安微微垂头,自己将头发拢了拢,而后轻声道:“只怕这一次,皇上不会善罢甘休。”
现如今,秦歧还沉浸在对司如静的怀念里,但若他当真有那么爱司如静,当年司如静临死前,也不会和秦歧久未见面了。
秦歧不过是因为怀念他曾经得到而后又失去的这个人,不过是对当年的遗憾。
如若司如静还活着,定然没有这样的待遇。
时光总是擅长打磨掉所有的龃龉,死人不会犯错,记忆却会给自己贴金。
秦歧自己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深情的人设,而后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但,秦歧是有野心的。
不然秦国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发扬光大。
一旦他醒悟过来,决定放弃这个虚无缥缈的幻想,那么他就会着手对付秦扶桑了。
之前种种加在一起,秦歧对秦扶桑的憎恶,只会比当年更浓烈,而他的手段,也会比璇妃更残忍。
“没关系,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秦扶桑看向沈宜安,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嗯,”沈宜安点头,对于秦扶桑,她还是很信任的,“对了,沉瑜只怕是没有联系秦之亥那边,秦之亥估计也没给沉瑜写信,她这几日担心得厉害,不知道秦之亥如今怎么样了?”
沈宜安知道,秦扶桑是一定会盯着青海那边的。
秦扶桑听得此言,微微抿唇,思索了片刻才道:“不太好。”
“其实对你而言,倒是好消息,青海那边……战战告捷,之前秦之亥的副将把手里的土地丢了不少,秦之亥去了以后,虽然打了几场胜仗,但是很快就会输掉更多,有人觉得,青海那边似乎是在故意逗秦之亥玩,给他一点甜头,然后引诱他丢掉更多的土地,很多人都说,秦之亥只怕是要迎来他人生中最惨烈的一次失败。”
秦之亥为人残暴阴冷,但是这些年,他被秦国人奉为神灵,皆是因为他身上的赫赫战功。
如果这一次跌落神坛……
沈宜安亦是拧眉。
一边是青海,一边是楚沉瑜。
“可是……”沉默了一小会儿,沈宜安蹙眉问道,“青海那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厉害的将领?”
哥哥去了以后,青海大部分的事物都是白起在管理,他如若有这样的本事,当时自己去青海的时候,看到的也不会是那样的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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