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两位主的要求,一千步卒拿着他们的石斧在树林里几乎把那一带的树砍光,又几人扛一根把木材全都扛到了规划的扎营处,敲敲打打近两个时辰,知道夕阳垂下,端坐在西边那处小山山顶时,营寨才刚刚立好——其实不过是在高出挖出一条又深又宽的壕沟,再在壕沟后立好一条齐胸高的围栏,起到的防护作用实在有限,不过聊胜于无。
有熊氏的士卒都是乘着春耕刚刚结束的时机临时征召的,算是徭役的一种,并不是职业士兵,所以对砍树,立围墙,挖壕沟这些活计并不陌生,干起来十分顺手。
只是之前戍卒们出征是从来不会如此细致地布置营地的,只是简简单单围起围栏,竖起火把,防备一些野狼之类。像是今天这样,半人深的壕沟,齐胸的围墙,传说是仙人的军主力牧还带他们把剩下的一些木料削尖插在壕沟底部,这些都是他们前所未见的。不过这些步卒也没有多想,上头布置下来的任务照做就行,何况是“仙人”的想法呢?
像是老卒釜,就被好几十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关于力牧的话题。
“我和你们说啊!力牧大人做的事都是有道理的,你想想,当初他一个贵族天天窝在田里,多少人嘲笑他,后来他带回来的四谷如何?咱们现在连着三年丰收,都是力牧大人的功劳啊!”
釜手里拎着个猪皮做的水袋,靠在围墙边,挥舞着双手。周围的步卒有站有蹲,也有和他一样箕坐的,着让他感到十分受用。一口气喝干半袋水,由于喝得太急,几条水线顺着他的胡子流了下来,打湿了衣襟。他的脸色因为兴奋和激动而变得潮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违反军令喝了酒。
众人一阵哄笑,瞬间吸引了军吏的注意,于是一群军吏抡着皮鞭和藤条,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才把这些顽劣的步卒驱赶回自己的帐篷。
力牧在远处看着这场闹剧,不由得忧心仲仲地对身边的风后说道:“咱们的士卒纪律实在太差了,这样到战场上,听不得号令,不识进退,该当如何?”
然而风后却不在意:“没关系啦!咱们兴军的士卒中,有三次以上作战经验的老卒有将近一半,他们只是比较油滑,平常作息时不大受管教,真正到了战场上,很多老卒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军主要下达什么样的命令。话说,力牧你也是第一次上战场吧!说不定那些老卒比你还晓得何时进,何时退呢,哈哈哈哈!”
面对风后的调笑,力牧也是笑了起来,随即就命令身边的一名甲士去喊八个资历最老的什长来,另一名甲士被安排去联系后方的踵军与分卒。
当釜战战兢兢地被一个甲士带到力牧面前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七个什长,全部都是服役十次以上的老滑头,而他是第八个。
力牧看到釜,认出他就是当初那个把自己从山里带到有熊氏的老卒,不由发自内心地对他笑了笑。
釜顿时觉得受宠若惊,一下子嘴巴咧到了耳根,连怎么行礼都忘了。
力牧也没有责怪,不过转身他就变得无比严肃,好好交待了他们一番,才让这几个老滑头散去。
风后不禁疑惑地问道:“你让他们去干嘛了?”
力牧一脸神秘地回答道:“晚上你就知道了。”
“咱们这么小心干嘛?围栏能防住野兽就行了,难道还会有敌人吗?”风后不解地问道。
力牧沉思了一会儿:“小心为上吧,听说九黎族极善夜战,其地多放牧牲畜,其人多食荤腥,所以夜里依旧目光如注。神农氏和九黎交战多年,深受其苦,保不住就向九黎学到了夜战之法呢?”
风后无声地点了点头。
太阳已经有一半没入了西边的山峦,火头的炊烟也熄了下来,在一阵吆喝声中,士卒们排好队领取夕食。
力牧和风后正靠在战车的车毂上,就着一碟黑乎乎的菜酱扒拉着碗里黄黄的粟米饭,就见到那个被派去和踵军联系的甲士跳下马,看准他俩的位置,飞奔而来。
风后赶紧跳下战车,扶住了这个气喘吁吁的甲士,而力牧则贴心地给了他一个满满的水袋。
那个甲士扬起脖子,一口气喝完了一袋水,含糊不清地道了一声谢,才说道:“踵军和分卒来不了了!”
风后大惊失色,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甲士长舒了几口气,才接着说道:“我在去的路上遇到了截杀,幸好我为了安全,绕了远一点的那条大路,敌人从远处的树林里射出来的箭矢由于距离太远,都是轻飘飘地,我闭着眼睛都能躲掉。到了踵军处,左史官告诉我,君上派来联络我们的甲士派了一波又一波,始终没有消息传回来,后来就没有人敢来了。前方敌情不明,踵军不能犯险,只能在原地干等。”
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这名甲士赶紧再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现在天色已经晚了,踵军在我们后方八里外无法前来,君上还埋怨两位军主,说怎么一直没有令卒前来。”
风后和力牧一下子变得很尴尬,力牧是第一次上战场,还情有可缘,但风后已经随军出征过好几次了,只是之前一直是做运粮这种打酱油的事而已。
而这次对神农氏的战争中,黄地有心想让他俩表现,才把兴军交给了他俩,结果两人都忘了要一直派令卒和踵军保持联系。
实在是……
不过力牧马上就反应过来,他一脸郑重地和风后说:“首先,截杀令卒这种事情不像是神农氏这种大族所为,倒像是九黎的做法,所以要么是他们在征战中受到了九黎的影响,要么是他们雇佣了一些九黎人来对付我们,那么夜袭也很大几率会发生。”
风后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内心不由佩服力牧的先见之明,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就对可能会存在的夜袭提出预案,这大概就是有备无患吧!
“其次,咱们一开始造的这片营地是给三军一起驻扎的,现在只有我们兴军,这个营地就显得太大了,到时候敌人夜袭,到处漏风。”
“那怎么办?”风后也有些慌了。
“多余的木料呢?”
“被当成柴火了。”
于是,就在太阳渐渐消失在西山下时,大营里的士卒再次集结起来,不情不愿地在寨子里又围了个圈,只是再要他们挖壕沟就不肯了,力牧也只能让人在第二道围墙后撒上磨尖的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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