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之灾(下)
日子平静的过了几天,除了洒点小雨之外,整个凤鸣县一如往日的祥和。
徐长安每日除了喝酒便是打坐修炼,李道一刚开始看着徐长安修炼便也积极的打坐。可坚持了两三日,便放弃了。
褚良看着徐长安默写出来的几句兵书,整日的埋头躲在房间里。徐长安偶尔也会和他说上一些战例,当然,这些战例都来自于越州之战,时叔当初教他的时候,只是让他死记硬背,并没有讲解。还是去了越州,姜明和他解析了一些,赵晋和他说了一些,他这才知道原来时叔让他背的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便是兵法!
如今,他随意写出两句,就够褚良琢磨好久了。不过,他知道的战例比较少,越州之站被他说得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说完了。褚良还想问,徐长安便只能眼睛一瞪,将褚良吓唬得不敢说话。
李道一找不了徐长安,找不了褚良,便只能去找小白了。
他和老白混迹赌窝,每天天亮才回来。不过,小白每天回来都兴高采烈的,李道一则是哭丧着个脸。掰着手指头仔仔细细的算输了几个铜板,几钱银子。而小白则是安静的享受着褚良的手法,帮它洗了澡,眯着眼,准备安安稳稳的睡一个白天,然后晚上再去大杀四方。
“嘿!”
李道一一拍桌子,吓得小白一个激灵,水珠四溅,弄得褚良满身都是,还好他没伸出爪子,要不然褚良这无妄之灾受得有点大。
“小白兄,你是不是也是他们的托儿?”
他盯着小白,认真的问道。
正在这时,徐长安推门进来刚好听到,便开口问:“什么托儿?”
李道一看看小白,随后朝着李道一说道:“你不知道,但凡是赌局,都有托儿。一般十个人的赌局,围着一张桌子坐下来,有六七个是托儿。换句话说,就是那六七人是一伙的,他们假装一直赢庄家的钱,骗人去参赌。只要十个人坐满,看似是除了庄家其它人都输,但其实不然。输的只有那四五个人,其它人等赌局散了,便同庄家一起去分钱。”
他说着的时候,小白站在盆子里,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
“我去了两天,这两天都输了,越想越不对劲。”
徐长安有些古怪的看着他,便说道:“你既然知道,那你还去赌。”
李道一听到这话,嘟囔着嘴说道:“我想着小白都能赢,凭什么我不能?”
徐长安看着他,有些无语。
小白也看着他,叫了一声。
李道一叹了一口气,便摇了摇头,一个人回到房间,闷着头睡去。
小白无辜的朝着徐长安叫了两声,徐长安眼中带着笑,摸着它的脑袋带着几分狡黠的说道:“别让他知道哦!”
小白听到这句话,高兴的咧了咧嘴。
……
荀法依旧每日去县衙,处理完事情之后,便急忙回家陪自己的妻子何书蝶。
他每月的俸禄一发下来,大部分便都给了家老。给家老的那一部分用来维系日常的生活,还有家老的孙子上私塾的费用。
若是以往,在公务不忙的时候,荀法也会偶尔教导那个小孩子几句。
可如今妻子身患怪病,这些日子精神不好不说,开始厌恶熟食,喜欢吃生冷的食物。何书蝶不敢和荀法说,其实她每次看到新鲜的肉馋得口水都快流了出来。可若是做好了,炒熟了,她一看见便会犯恶心。
不止止如此,有时候她居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甚至想对最爱她和她最爱的丈夫动手。这一切,家老都知道,可偏偏荀法却不知道。荀法只是看到妻子最近脸色苍白,没有精神,什么也吃不下。而且偶尔面色十分难看,似乎在承受着难以言语的痛苦。
这种痛苦的确难以言语,因为它是一种冲动,嗜血嗜杀的冲动。
若非这个女子意志坚定,恐怕早就出事了。
荀法每日办公,早出晚归,自然知道得极少。可家老却都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还没来这凤鸣县的时候,他便会悄悄给夫人送一些生冷的食物。可来到凤鸣县之后,老爷不在时,夫人的病状越来越严重,最后没办法,他只能悄悄的给夫人送一些新鲜的牲畜血。甚至有两次,他看到夫人的眼睛通红,仿佛一头巨兽一般。
不过这几日,夫人好了一些。
那个怪人给的瓷瓶里是些粉末,只要将那些粉末倒入饭食中,夫人也就没那么抗拒了,最让家老欣慰的是,第一天夫人还会趁着老爷不在的时候向自己讨要血食;可到了第二天,她便已经不要了;更让人欣喜的是,到了第三天,夫人居然和正常人差不多了,只是身体稍显羸弱而已。
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因为那个小瓷瓶已经空了,没有药了,而那个神秘人今日就要自己给一个答案了。
……
深秋,夜,越发的深邃。
丑时刚过,家老如同做贼一般的走出了宅子,朝着指定的地方走去。
风有些凉,他佝偻着腰,将衣服紧紧的围在了脖子处。
到了地方,还是墙角,一人站在墙的一面,因为有一个拐角,所以谁也看不见谁。别说最近月亮没出来,就算是月朗气清的时候,也看不到彼此,只能听得见声音。
“怎么样?效果应该看得到吧!”这道声音有些低沉。
家老沉吟了会儿,最终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别人既然有自信将这药拿出来,自然有用。
“我只想知道,配合你们做这些假证据之后,老爷会怎么样?有没有性命之忧?”
拐角那人听到这声音,怪笑了两声。
“你这人真是怪,自己的孙子在我们手里,丝毫不担心,反而还在担心你家老爷。若是你家夫人没得那怪病,只怕单用你孙子,还威胁不了你。”
家老冷哼一声。
“当年我抱着小孙子在路边,天寒地冻的,我都以为我们要死了,是夫人和老爷救了我,也救了我的孙子。若是没有他们,哪里还会有现在的我。”
“你一把老骨头了,把这些看得比命还重,想得通。不过,你那小孙子,如今年岁不大,他还有很多日子呢!”拐角处传来了一声轻笑。
“能度过那么久安稳且富足的日子已经满足了,我常和他说,欠人家一斗米,要多还一些;欠人家一条命,把命赔上也不够!”
“老头子我虽然是个文盲,不识几个字,可小孙子以前从私塾回来教了我一些,他没有教我这老头子些他的名字或者我自己的名字,反而是教了我四个字。老头子我本来一辈子不识字,没想到最好却学会四个。”
那人顿时沉默了,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或者是心中盘算着怎么对付这个老人,从而对付荀法。
可这一切,对于老人来说都无所谓了。只要老爷和夫人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都无所谓了。
“教了你哪四个字?”那人猜出来了,可还是忍不住问道。
“知恩图报!”家老带着笑意,中气十足的说出了这四个字。
顿时,双方陷入了沉默,只有风呼呼的朝着脸上刮来。
“你家老爷若肯低头,没有性命之忧。你家老爷和我们无关,只是和人做交易,我们才会来做这件事的。”
那人说完之后,便往前踏出一步,走了出来。
家老眼睛争得老大,可只看得见一双有光的眸子,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穿着黑袍。”没想到那人还解释了一下。
“我现在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考虑,要么和我们合作,你家夫人能好,要么便不合作,你要不要将此事告诉你家老爷我们也管不着,而且你那小孙子也会被送回来。不过,你家夫人却是好不了。”
家老喘着粗气,似乎是极其的累。
若是他年轻个几十岁,肯定将这人扑倒,然后送给老爷;可现在却是不行了,他只能穿着粗气,显示着愤怒。
最终,他低下了头。
“好,我答应你!”
那人听到家老的回答,便从怀中再度拿出了一个瓷瓶,递给了家老。“这还是三天的量,这三天内,若是你的所作所为让我们满意,便将你家夫人治好。”
说完之后,他便消失了,只留下一个老人拿着瓷瓶呆立在风中。
……
天才亮,荀法起来吃了早点,便要赶向县衙。
荀法总觉得家老这些日子怪怪的,做事老是心不在焉,不是将盘子打碎,就是站在原地发呆。甚至扫地的时候,都会摔一个跟头。
“家老(老管家),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荀法略带关心的问道。
家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摇着头道:“没……没事!”
“若是银子的问题,您只管和我说,我尽量想办法。对了,最近几天怎么都没看到小昊。”
家老听到这话,脸上浮现出一抹紧张,有些结巴的说道:“最……最近被私塾先生罚留堂,晚……晚上回来的晚,所所……才会看不到。”
荀法听到这话,也没多想。家老看遮掩过去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个孩子,以前学功课也努力,居然被罚留堂了!才来这凤鸣县,好多东西都要我去处理,等过段时间没那么忙了,我来帮他补课!”
家老闻言,眼中快要溢出泪水,他笑着说道:“小昊一直挺喜欢老爷讲的书,他告诉过我,老爷讲的东西比私塾先生讲的高级得多!”
荀法闻言,心里极是高兴,不过嘴上还是说着。
“学问没有高低之分,若是他对我的东西感兴趣,也有信心和资质的话,说不定以后会多一个大贤!”
听到这话,家老想笑可却笑不出来,脸上笑比哭还难看。
“行了,我要赶去县衙了,家里你多担待,说着便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看着荀法快要踏出大门,家老声音有些哽咽,突然喊道:“老爷!”
荀法猛地转身,奇怪的看着这位老人。
家老嘴唇嗡动,最终只说出了四个字:“一路顺风。”说完之后,便勉强的露出了笑容。
荀法淡淡一笑,转身的同时说道:“又不是远行,说什么一路顺风。”
说完之后,便走出了宅子,朝着县衙走去。
……
荀法到了县衙,便看着一些法令,同时还审视着这凤鸣县的地图。
作为县守,他不仅要保护凤鸣县的百姓,更要想办法让他们致富,这才是县守该做的,这才是管理一块地方。
土地怎么利用,弄一些对百姓有利的政策出来,这才是一个合格县守该做的事。
凤鸣县气候不错,土地虽然说算不上肥沃,可粮食产出也不少,却偏偏穷。他仔细分析了一下,是因为道路的原因。丰年的时候,粮食运不出去,百姓们只能把多余的粮食屯起来;可等到旱涝灾害来临,荒年的时候,丰年囤积的粮食大多都被老鼠给偷去了,留下的大多都是发霉的,不能吃的。正是因为道路的不通,所以百姓才不能将粮食流动起来。
若是道路畅通,丰年的时候便将粮食卖了,换做银钱存起来;等到荒年,便可以用银两从其它地方买粮食运进来,这样便能让百姓衣食无忧了。
荀法看着地图,正想下定决心修路时,便有一群人直接闯入了县衙。
荀法抬头一看,便发现是县尉(相当于如今的县公安局长)。
只见县尉带着几人,直接冲了进来,还有人拿着镣铐,直接将荀法给锁了起来。
虽然事情来得突然,可荀法并没有惊慌,反而是问道:“县尉大人,不知道我荀某犯了何事啊?”
县尉大人满脸的胡茬,一身的横肉,穿着官服的他如同笼子里的野猪一般。
“你犯的事情大了,你继续装,待会你就知道了!”
荀法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言。这位县尉本就是一无赖,打架厉害得紧,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坐了官。做了官也没事,可县尉一职本就是守护百姓安宁,可他倒好,天天拿着俸禄去赌钱、喝酒。荀法一上任,便对这位县尉小惩大诫,没想到今日这县尉便抓他来了。
不过荀法自衬问心无愧,便昂首挺胸的跟随着县尉来到了大堂前。
当他到的时候,便看到大堂之上早已有人坐着了。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居然是定波府的郡守大人亲自来了。
荀法皱起了眉头,这位侯博厚乃是定波府的郡守,当初侯博厚的公子在荀法所在地头欺男霸女,荀法硬是顶着他的压力,将他的大公子侯宇画关了大半个月,杖责五十。
因为这事,荀法虽然得到了百姓拥戴,可却没什么用,没过多久,便被侯博厚给调来了这凤鸣县。荀法原本以为事已至此,可今日一看,显然这位定波府的郡守大人的胸襟有些“宽广”。
荀法昂首挺胸立于堂下,看着侯博厚。他自问问心无愧,所做之事都是为了百姓。
“荀法!见到本官还不下跪!”
侯博厚惊堂木一拍,大声吼道,顿时周边所有衙役便敲着棍子,同声喊道:“威……武……!”
这个声音有些大,让荀法有些头晕目眩。
“你虽是郡守大人,可你我皆是官员,我又何须跪?”荀法掷地有声!
侯博厚听到这话,随即大声笑道:“荀法,倘若你是罪民呢?该不该跪!”荀法听到这话,瞳孔一缩,摆了摆衣角说道:“若我是罪民,自然该跪!”
“荀法,你勾结海盗,收受贿赂,认是不认?”
侯博厚再度惊堂木一拍,大声说道。
荀法冷哼一声,犹然不惧的站在原地。
“有何证据?”
他此时岂能不知,这位侯博厚郡守大人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而来,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荀法何惧之有!
“证据当然有!”
“凤鸣县向来穷苦,可你宅子内家具都是红木!”侯博厚胸有成竹,大声说道。
“此乃前几任的县守所留!”
听到这话,侯博厚心里得意的笑了。看来和那群人合作没错,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好!今日为了让你心服口服,前两任的县守都被我唤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两人进来。
所问结果,自然是凤鸣县向来穷苦,哪儿有红木之类的等等。
荀法失望的看着两人,两人甚至对天发誓,急忙撇清了自己。
侯博厚见状,趁热打铁冷哼一声,便大声说道:“传人证!”
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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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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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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