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明白了毋敛民兵营地深夜大乱的原因,又得知坚定支持自己的毋敛大豪强陆季在深夜遇刺身亡,脾气暴躁的苏鼎当然是马上就破口大骂,然后到了天色全明后,苏鼎还又把莫诸和其他几个毋敛小豪强叫到面前,当面把他们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废物!蠢货!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能让十来个夷人把陆季的脑袋砍了,还把你们的营地弄成这样,你们几百人,难道都是只会吃干饭的酒囊饭袋?!”
还是等苏鼎把火气发泄得差不多了,莫诸和几个小豪强才哭丧着脸辩解道:“将军,这事情与我们无关啊,那些夷人都是陆季他自己抢着收留的,安排在了他自己的队伍里,我们怎么能够知道那些夷人有那么大胆,竟然敢刺杀陆季。”
“营地大乱也不能怪我们,我们总共只有不到十顶帐篷,绝大部分人都只能是在地上露宿,那些夷人突然动手,我们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辩解无用,莫诸和几个小豪强越是辩解,喜欢委过于人的苏鼎就越是怒骂,最后还是牂柯郡丞薛让看不下去了,为了利用好莫诸等豪强手中的宝贵人力,站了出来打圆场,替莫诸等人求情道:“苏将军息怒,昨天晚上的事,莫寨主他们是有一定责任不假,但其中责任最大的还是陆季陆寨主,如果不是他不辨忠奸,收留那些夷人,情况怎么可能会弄成这样?”
“是啊,是啊。”莫诸和几个小豪强赶紧附和,都说道:“就是怪陆季,如果他招收人手的时候能够仔细一点,怎么可能会出这样的事?”
还是听了薛让的劝解,又看到薛让对自己连使眼色,苏鼎这才怒火稍消,又稍微盘算了片刻后,苏鼎做出安排,决定让莫诸统领毋敛民兵运土填河,为郡兵的大型攻城武器开辟直抵毋敛城下的道路,又安排一个郡兵屯队护送两个小豪强南下,接替陆季去尽量抓捕毋敛汉军的家眷,继续用家眷来威逼和打击毋敛汉军。
听到苏鼎的这个安排,在这方面受过汉军恩惠的吴麻当然是脸色铁青到了极点,薛让则是苦苦规劝,然而已经尝到了甜头的苏鼎却根本不听,坚持还是逼着一个郡兵屯队南下赶往麻尾一带抓人。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帐外突然快步进来了一名苏鼎的亲兵,将一个红色的信袋呈到苏鼎面前奏道:“禀将军,我军斥候出营巡哨时,在我们营地的附近拣到了一道书信,请将军过目。”
“在我们的营地附近拣到的书信?谁的书信?”
苏鼎无比奇怪的接过信袋,打开后取出帛书观看,然后只是粗略看得几眼,苏鼎就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然后还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了旁边的吴麻一眼,接着又赶紧低头看信,结果在把书信仔细看完后,苏鼎马上就大吼了起来,“来人,给本将军把吴麻逆贼拿下!”
“啥?”
在场包括苏鼎的亲兵在内,没有一个不是当场傻了眼睛,吴麻更是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苏鼎则勃然大怒,一边起身用手按剑,一边用另一只手指住吴麻吼道:“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将军把吴麻逆贼拿下?快!快!”
还是听了苏鼎的再三命令,他的亲兵才大步上前,先是挺矛拔刀把吴麻包围,旁边的薛让见了大惊,忙起身问道:“苏将军,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突然拿下吴将军?”
“你自己看!”苏鼎把那道郡兵斥候拣到的书信递给薛让,愤怒说道:“看看这个逆贼,暗中勾结张志小儿,做了什么好事!”
薛让听了自然更是大惊,赶紧接过那道书信细看,却见这道书信依然是张志亲笔写成,大概内容则是:“吴麻将军,你之心意,吾已知晓,请将军放心,在下率众起兵只为复国,并非贪图自立揽权,况且将军的治军之才,胜过在下百倍。倘若将军真能剪除苏鼎恶贼,统领郡兵与毋敛将士携手复国,在下情愿将毋敛兵权双手奉上,从此专心安内,全凭将军主外,立字为誓,若有虚言,天地不容。毋敛署理县长张志。”
“薛郡丞,看清楚了没有?”苏鼎又象杀猪一样的嚷嚷了起来,说道:“吴麻这个逆贼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不但想要杀害本将军,竟然还想带着我们牂柯郡兵和张志小儿联手反叛,然后统领所有的逆贼军队造反!简直,简直就是自寻死路,罪该万死!”
张志的花招愚弄得了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庸才苏鼎,却瞒不过薛让的眼睛,只是稍一盘算,薛让马上就说道:“苏将军,请冷静,不要冲动,这是张志小儿的离间计!目的是想污蔑吴麻将军藏有反心,给我军制造内乱,让他可以从中取事。”
“你怎么知道是离间计?”苏鼎很是奇怪的问道。
“很简单,世上那有这么巧的事,能让吴将军的信使把书信失落,又恰好让我们的斥候拣到?”
薛让反问,又指着那个红色信袋说道:“还有,那个红色信袋也大有问题,将军请想想,你几时见过有人刻意用红布做成信袋装信?张志小儿故意选择用这种颜色显眼的红色信袋装信,摆明了是想吸引我们斥候的注意,让他派人把书信悄悄扔到我们的营地附近后,能够很快就被我们的斥候发现。”
苏鼎黑着脸不吭声,只是努力开动自己满是酒色财气的脑袋飞快盘算,薛让则又说道:“苏将军,你再回忆一下刚才吴将军的反应?刚才你下令拿人时,因为情况太过突然,你的亲兵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反应,吴将军如果心里有鬼,那他肯定就借着那个机会动手反抗或者逃走了,为什么还要站着等你的亲兵把他拿下?”
还是回忆起刚才的细节问题,苏鼎才稍稍有些动摇,吴麻也终于回过神来,开口问道:“苏将军,薛郡丞,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道书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苏将军,看到没有?吴将军他自己都是莫名其妙。”
薛让苦笑着问,然后也这才把书信交给吴麻观看,结果被苏鼎亲兵拿着武器包围的吴麻把信看完了之后,顿时就放声狂笑了起来,“可笑啊可笑,想不到这么一道如同儿戏一样的书信,竟然就让我吴麻背上了这样的不白之冤,苏将军,你实在是太英明了!太英明了!”
“吴麻,不要说气话!”薛让赶紧开口呵斥,说道:“这是张志小儿在无耻陷害,苏将军当然看得出来,苏将军刚才下令拿下你,也是因为事情太过突然,他一时半会难以分别真假,等弄清楚了情况,苏将军自然会还你清白。”
说完,薛让又赶紧向苏鼎说道:“苏将军,现在你该想清楚了吧?这摆明就是张志小儿的离间计,目的是想让我们牂柯郡兵将帅失和,互相猜忌,让他可以从中取事。还请将军速速下令放开吴麻将军,向他赔礼道歉,然后与吴将军齐心协力攻破毋敛,早日平定张志叛乱。”
薛让的劝说这次没能起到作用,早就对喜欢唱反调的吴麻万分不满,又想起得力帮凶陆季昨天晚上被夷人刺杀的教训,反复盘算了许久后,苏鼎还是没敢掉以轻心,犹豫着说道:“人可以放,但是在这件事情查清楚之前,吴麻,你得交出你手里的直属屯队,也不得随意出入营地和参与军机,得等本将军把事情查清楚之后,证明你确实是清白的,我才能把军队还给你。”
“苏将军……。”
“薛郡丞!”
吴麻抢先打断薛让的进一步规劝,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样最好,说实话,这场仗我早就不想打了,既然苏将军开恩让我退出,那我求之不得,也正好可以抽出身来,多陪一陪我的家里人。”
说完了,吴麻很是爽快的扯下腰间印信,顺手就递给苏鼎的亲兵,然后又飞快脱去身上盔甲和解下佩刀,一起交给了苏鼎的亲兵,最后才昂着脑袋大步出帐。薛让见了大急,忙向苏鼎说道:“苏将军,你考虑清楚了没有?吴将军不但深得军心,还是你统兵方面的得力助手,他摞挑子不干,对我们军心士气的影响可不是一般的大!”
“怕什么?死不了人!大不了本将军多辛苦一点,多操持一下军务。”
苏鼎冷哼,然后还又反过来教训薛让道:“薛郡丞,你也不能把话说得太绝对,谁说吴麻的人就一定不可能失落书信?你又有什么铁证,可以证明吴麻匹夫真的没有异心?如果这道书信真是吴麻的信使不小心失落的,吴麻匹夫又真的存有异心,我们还傻乎乎的让他继续统兵,那我们两个搞不好就会象陆季一样,睡着的时候稀里糊涂被人砍了脑袋!”
“还有。”苏鼎又补充道:“张飞和费祎的教训,薛郡丞你也忘了?他们两个何等位高权重,还不是照样死于刺客之手?”
“是,将军博学,在下佩服。”薛让无可奈何的回答道。
苏鼎继续盘算,片刻后又做出了两个决定,一是安排一个自己的亲信暂时接管吴麻的直属团队,二是安排一支什队把吴麻和他的家眷集中在一起单独看管,还交代如有异常要把吴麻立即拿下。薛让见了是既无奈又失望,更知道自己劝不动苏鼎,也在好闭上嘴巴任由他去了。
再接着,按照苏鼎的命令,莫诸和几个毋敛小豪强联手,先是以家眷为威胁强迫汉军俘虏出动,又组织起了他们强行裹挟而来的毋敛百姓,携带扁担推车等运载工具赶来毋敛城外,在牂柯郡兵的保护下,开始运土担石填塞毋敛南门的护城河。而张志虽然很清楚这些百姓纯属无辜,更知道昨天才被迫投降的汉军将士肯定是被敌人逼着来的,但是为了城防安全,张志还是果断下力反击,阻止汉军俘虏和百姓填塞河流。
毋敛城下也因此出现了一幕幕悲惨画面,在莫诸和几个小豪强的打骂逼迫下,无辜的毋敛百姓和汉军俘虏,只能是艰难的挑着石头和推着泥土冒险逼近护城河,把土石倒入河中填河。汉军将士则为了保护城池,不得不对着这些无辜百姓和曾经战友开弓放箭,还有拉动刚刚赶造出来的拖拽式投石机,把石弹从城内抛掷覆盖填河人群。
一名名毋敛百姓因此死伤,不是被汉军将士的弓箭射死射伤,就是被汉军将士抛出的石弹砸死砸伤,无数百姓也因此不止一次的扔下扁担推车掉头逃命,莫诸和他的死党们却是毫不客气,躲在安全的远处只是拼命的挥鞭打骂,强迫百姓回头再去填河,百姓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哭喊声从无间歇。
更惨的还是那些汉军俘虏,只要稍微有半点胆怯后退,马上就会招来莫诸等人劈头盖脸的毒打,好些汉军俘虏被打得满脸是血,皮开肉绽,有郡兵撑腰的莫诸等人却是毫不留情,又逼着这些遍体鳞伤的汉军俘虏继续上前,冒着生命危险去为郡兵填河开路。
最后,还是在到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莫诸等豪强才开恩允许百姓回营休息,结果站在毋敛城上看着城下尸骸狼藉的场面,张志除了命令派人出城,尽量救援受伤昏迷的百姓和俘虏外,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向跟随在后面的毋敛三将说道:“必须得冒一把险了,不然的话,我们就算能够熬到郡兵粮尽自退,我们毋敛的整体实力也得元气大伤。”
“明廷,就等你发话了。”朱相十分冷静的说道:“火把、干粮和饮水是早就备足了的,随时都可以发放到位。”
“不必担心我们的士卒体力!”赵全也说道:“自从吃了明廷你给我们的方便面后,我们的将士在体力方面都有了长足长进,连夜作战,绝对不是问题。”
“纸甲,已经造出了五十多套。”傅恭说得更直接,道:“让我们先锋勇士穿着纸甲上阵,轻步兵能有重步兵的战斗力!”
张志点点头,然后向毋敛三将伸出了右手,毋敛三将会意,也一起伸出了右手,与张志的右手紧紧握在一起,用力摇晃!
…………
郡兵这边接下来发生的情况,绝对能让已经决定冒险一搏的张志和毋敛三将笑掉大牙。
与几个小豪强领着亲信强迫百姓和汉军俘虏回到了简陋营地后,留心到营中百姓仇恨的目光,看到汉军俘虏强忍怒火的模样,又回想起陆季昨天晚上被人在睡梦中割去脑袋的教训,莫诸和几个小豪强稍做商议后,干脆跑到了苏鼎的面前点头哈腰的恳求,恳求苏鼎分拨一部分郡兵到毋敛民兵的营地中驻扎,帮着毋敛豪强看管百姓和加强防卫。
然后也还别说,考虑到填河开路必须要有足够的百姓充当炮灰,还有关押着上百汉军俘虏的毋敛民兵营地中确实隐患太多,苏鼎大手一挥,便命令一个屯的郡兵携带帐篷武器,移驻到毋敛民兵的营地给莫诸等人帮忙。结果莫诸倒是欢天喜地的走了,然而没过多久,牂柯郡丞薛让却大步冲进了中军大帐,神情紧张的问道:“苏将军,调一个屯去莫诸他们的营地驻扎,这个命令是你下达的?”
“废话。”苏鼎笑道:“没有本将军的命令,那个屯长敢私自改换营地?”
“为什么要分兵去莫诸他们的营地驻扎?”薛让追问道。
“因为那边人手不足。”苏鼎解释道:“莫诸他们虽然忠心,但他们的亲信数量太少,既得看管那么多百姓,又得看管那些刚刚投降的贼军士卒,人手实在不足,所以为了控制好那些百姓和俘虏,让我们在填河时有足够的人力可用,本将军就派了一个屯队过去帮忙。”
“将军,那你考虑过我们的营地安全没有?”
薛让沉声说道:“我们总共只有八个屯的兵力,之前攻城失败,已经赔进去了一个屯还多的兵力,造成八个屯都不满编,白天你已经往麻尾一带派去了一个屯,现在又往莫诸他们的营地派一个屯,那我们的营地里,就只剩下了六个不满编的屯队五百多人守营,这么点兵力还得过夜休息,如果张志贼军抓住机会倾巢来攻,我们如何抵挡?”
“张志小儿倾巢来攻?”苏鼎差点没笑出声音,说道:“那本将军就求之不得了!我们是什么军队,牂柯郡兵常备军,武器装备全牂柯最好!张志小儿的贼军是什么军队,连弓弩都少得可怜的乌合之众,翻遍全城恐怕还找不出十件铁做的两当铠,我们能怕他们了?”
“但是张志小儿有多得军心,将军你知道吗?”薛让提高了声音,愤怒说道:“难道你没看到,不管我们如何威逼利诱,组建才二十多天张志贼军,除了那些家眷被我们抓来的士卒,就没有一个主动向我们投降!这样的乌合之众,古往今来,你在那里见到过听说过?!”
“那又怎么样?”苏鼎不屑的冷笑,“只要他们敢出城,我们郡兵照样可以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好了,薛郡丞你可以去休息了,本将军一会还要去巡视夜防,就没时间陪你了。”
见苏鼎固执到了这个地步,薛让也只能是无奈叹气,心道:“但愿张志经验欠缺,只想守城不懂得抓住机会反击,不然的话,我们的麻烦恐怕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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