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塞北土谢图汗部的平叛军,数千骑士还没有感受到后方突变的政治局势。但吴佩孚和冯玉祥已经收到了曹锟要求他们撤往张家口的命令,两人都对此大感愕然,好不容易取得阿尔达哈山口大捷,这难道不是一个重塑北洋威望的好机会吗?
为什么要把光复库伦的荣耀,全部让给林淮唐呢?
冯玉祥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服从命令,很快就回到帐篷里开始收拾行囊。反而是素来以“上下尊卑”做口头禅的吴佩孚,这回有一些出离的愤怒。
“曹副使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肯定是听信了王承斌的谗言!我早说过这个宗社党的余孽不是好人!”
王承斌是曹锟的副官,也是旗人,吴佩孚一直都怀疑他是宗社党的一份子。不过北洋里收留的前清余孽绝不在少数,甚至袁世凯的侍从武官长荫昌,还算是宗社党的创建者之一呢。
北洋这所谓的民国新中央政府,到底和腐朽透顶的前清藕断丝连,满清僵尸的三百年暮气也顺着这层纽带的联系,灌输到了民国的新躯壳里。
这是不经过一场大革命,一场风雷激烈的大震荡,决不能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
两个营的北洋官兵都束好军资辎重,这些精悍耐战的北方军人平均年龄在三十岁左右,比社会党那群平均年龄至多二十岁的小青年显得老迈很多,确实也有暮气,但比之北京陆军部那班大腹便便的官僚又要好得多。
大家脸上都带着些不甘的神情,北洋官兵虽然在袁世凯刻意的挑选下,基本是以完全不识字的文盲为主体,可民国新建,革命的浪潮冲刷下,哪怕是文盲此刻也多少有些荣誉感。
何况这段时间,政治保卫局发起的“姜瓖”工作,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在北洋军部队里秘密发展革命思想。文盲们虽然看不懂那些用语复杂的小册子,可是听听社会党那群袍泽弟兄的讲演却毫无问题。
受这影响,吴佩孚的部下们很明显对曹锟临阵撤军的要求极为不满。
“库伦都没有多远距离了……真他妈的丧气!”
草原骑兵集团一纵队的司令官胡景翼和指导员薛栋吉,带着另外好几名干部一同过来向吴佩孚道别。
胡景翼和吴佩孚是有私交的,两人多少都有些中国旧军人的作风,也算是旧军人阶层给中国留下的还算偏向正面的遗产之一。
“子玉这时撤回关内,可惜了,封狼居胥,这是古往今来多少军人一生的理想。”
“笠僧……”吴佩孚愤愤咬牙,“你们好好打,不要丢了中国边防军人的脸面。”
胡景翼和薛栋吉一起向吴佩孚敬军礼,道:“兄弟阋于墙而共御其侮,在这方面南北军人的精神是一体的。”
吴佩孚长叹一声,他是有多少的不甘心,远望库伦方向才明白十二道金牌的分量有多重。但吴佩孚不可能对上峰的命令做出任何违抗,这同样也是中国旧军人精神的一种影响。
或快或慢,北洋军那两个营部队都在这天夜色降临以前与平叛军正式反手,背着草原的朔风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最后时刻,续桐溪、张默……草原骑兵集团的许多人都骑马来到了那道高高的缓坡上,朝着远去的北洋袍泽们唱起了那首林淮唐“亲自作词作曲”的草原骑兵之歌《草原啊草原》。
歌声在这片辽远的土地上盘旋嘹亮,久久未散,这方土地也将记住那许多为中国边防而在绿荫草地上流下热血的南北军人。
跟随吴佩孚、冯玉祥离开的北方军人们,终于按捺不住,许多三十多岁、已非热血青年的燕赵老兵,都咬着牙红润了眼眶,他们最后的自尊只是不许这热泪落到自己守卫的国土上。
吴佩孚心中百感交集,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冯玉祥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子玉老哥,你以为政治是一种纯粹的技术,以为军人不讲政治,政治就不会找到军人来吗?你不就山,山也不就你,但它可以压你。”
这回吴佩孚难得没有反唇相讥,只是默然无语,似乎默认了冯玉祥这番话的正确性。
初冬的漠北草原寒风刺骨,官兵们不得不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如果不是社会党领导下的江北垦屯农场迎来丰收,徐州、淮安和上海的那些公营棉纱厂都坚持星期天义务劳动,源源不断的棉衣装船送到天津,再由天津运往归绥和包头,战士们此时也不会有这份微薄的温暖。
这数月以来,为光复库伦事业奋战的人,绝不止于草原上的这些骑士。还有更多的人,南方形形色色的棉纱和军工工人、江北大批的复员农夫、穿行在热察绥各地开展分地鼓动工作的社会党干部……
对社会党而言,这也是经过近一年时间整顿以后,新生的中国社会党第一次尝试动用自己的组织能力,来解决一个国家级的问题。
就结果而言,林淮唐认为勉强还能算是成功,如果让他给社会党打分的话,林淮唐认为这次社会党大约能够得到六十五分左右的分数,以百分为满分来论的话。
林淮唐还坐在公署办公室的条凳上
,他按了按太阳穴,如此劳累的工作即便以林淮唐那种夸张的精力,有时候也会产生分身乏术的疲惫感。
但前线不断传来的好消息,对于后方疲于奔波和工作的干部们来说,当然是最好的鸡血。
除了曹锟增添的一点麻烦以外……
曹锟已经坐上了返回张家口的马车,北洋军留在归绥的最后几十名军官也离开了这座青色之城。
而且他们还带来了一个全新的难题。
林淮唐面色凝重,他刚刚和书记局通信过,已经完全得悉了中俄交涉的问题。以林淮唐对袁世凯的判断,他完全能够相信北洋政府妥协在即,平叛军这段时间为巩固边疆而取得的重大战果,很有可能付诸东流。
“如果再不迅速扭转局面,前线烈士用鲜血创造出来的光复库伦的前途和机会,就面临着严重的威胁!”
林淮唐做好了他的决定——
“前线将士继续前进,克日收复库伦!”
而他自己则做好了南下的决定,现在决定中国前途和命运的绝对不是绥远这种地方,假使林淮唐继续留在这里,也不会对光复库伦或者社会党整个革命事业有更大益处了。
图穷匕见的时间节点正在接近,北洋和社会党之间极为短暂的共存期,差不多是要到时候了。
“发电武昌、杭州,还有电告梁任公,人民革命联盟必须做出坚决且严正的表示,决定我们国家前途命运的时刻已经到来!”
黎元洪、陶成章、梁启超……这些利益和立场各不相同的人,至少在反袁的旗帜下还是可以发起联合行动的。
特别是对黎元洪来说,袁世凯如果真的做出卖国之举,袁世凯所毫不在乎的那些民意力量,是完全有可能使总统宝座暂时换上一个人来坐坐看的,而这之中最合适的人选自然无过于副总统黎元洪。
形势正在起变化,林淮唐又看了一眼日历的时间,民国元年……1912年11月14日,距离国会大选最后的结束时间,也没有多长了。
“中央执委会必须负起领导责任来,一年计划完成的同时,社会党必须迅速发起再武装的行动!”
同时林淮唐还想到了整风的问题,既然图穷匕见的时间正节节到来,那么整合清楚社会党的内部问题,也成为了刻不容缓的必要之举。
这段时间社会党对于革命初期混入党内的投机分子,多少做了一些清查和统计,政治保卫局手中也有一份并不公开的整风名单,甚至是一些中央委员的名字都被列入其中。
如果要开战,林淮唐现在终于有信心使社会党在最佳的时间点抓住最佳的形势并以最好的状态开战。
胜利迟早会到来,但他认为依旧有必要以更好的形式取胜,这对于日后共和国的建造无疑有很大影响。何况这次俄国人的干涉,也让林淮唐明白社会党如果要进行一场彻底的解放战争,必然还要面临着至少包括日本在内的外国干涉。
社会党……需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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