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战斗还在进行中,廖仲恺和方声洞亲临前线,司令部命令华南野战军的第一师配合粤军的两个旅分别向肇庆后方的云浮、德庆一带实行大胆的穿插前进,断绝济军沿西江退回梧州的归路。
第一师师长张醁村和师指导陈励吾一起带队出发,他们的主要任务还包括了破坏沿途的电报网络,务必要阻止尚在广西和湖南境内运动的桂湘军得到任何有关于三水战役的情报。
群山与河谷中间,大火还在燃烧,山林间被照得通明,炮火和手榴弹的投掷点燃了片片丛林,红军战士飞速前进,很快就冲散了济军剩下的抵抗,将躲进山野中的溃兵全部俘获。
济军的军官士兵初从梧州出发的时候,骄横不可一世,说广东是老子打来的,真不知人间有羞耻事,气焰是异常嚣张。他们跟广东新军发展出来的粤军,本来自辛亥年开始就积累深切的仇恨,广东新军自清末缔造以来,到胡汉民、廖仲恺、陈炯明主粤时期,最强大时扩编到两师一旅,多数战斗就是和济军展开。
两军之间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粤军官兵的战斗热情便高涨非常,在西江河畔昼夜前驱,连续数次将勉强重新组织起来的济军后卫部队迅速击溃。
就连对国民党人特别蔑视的方声洞,收到陈炯明送来的战报以后,也要竖起大拇指表扬粤军“可匹红军之亚”。
光绪甲辰乙巳间岑春煊用兵广西时,龙济光以捐班文职候补道员,转武阶总兵升提督,带领其亲自由滇招募的济家巡防营留驻广西而起家的。龙济光头脑极端顽固,本身又是封建土酋,他投身政界,唯一的目标,只知有升官发财四字,麾下所用也多是龙家亲戚子弟,严重缺乏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
当龙济光本人被“斩首”以后,济军便飞快瓦解,明明总兵力上而言相对大举反攻的粤军、华南红军部队,并没有明显劣势,但由于一方面猝不及防,一方面缺乏统一指挥,战斗的结果便是彻底的一面倒。
陈炯明和他在军事方面的助手林虎、邓铿也亲临前线指挥作战,他们三人站在肇庆附近的山岗上,还包括肇庆镇守使李耀汉也在这里——李耀汉之所以选择红军阵营,并不是他多么倾向于革命,而更多是受他和陈炯明、林虎的私交影响。
陈炯明望着山脚下不断溃败的济军队伍,很是感慨:“辛亥三月廿九日同盟会的革命者在广州发动起义,就连两广总督张鸣岐都被迫躲到水提行台暂避。清军虽则镇压了革命,但君汉先生与七十二志士匿入山林,广东全省各地都有会党和民军准备要起事,尤其为肘腋大患的,就是驻扎广州东北郊的新军,由标统赵声以下至士兵都加入了同盟会,要搞革命的,不知凡几。从那时候起,张鸣岐调龙济光的济字巡防营入粤,直到今天,不知道杀害了我们多少革命同志。”
林虎和邓铿都想到胡、廖、陈三人主粤的时代,国民党在广东的力量是何等雄厚。特别是在辛亥年和民国元年年初,那时国民党专倚重广州新军来裁撤各路杂牌军队,饷足械精,实力不知道比济军强大多少。
如果不是后来国民党和社会党围绕海陆丰一带连番恶斗,双方内耗不已,想来龙济光早被彻底消灭,何至于遗患今日。
邓铿默然良久,才说:“反动军队在西南的重新兴起,问题根源都在于我们不能和林淮唐先生同心合作。今后只要省府与林淮唐先生同心同德,革命前途一定光明无限。”
陈炯明心下惨然,广东本是国民党的革命策源地和大本营,他们这几个国民党元老现在却违背了中央理事会的统一决策,今后还不知道将有什么样子的未来。
就算林淮唐成为最后的赢家,他们这些“贰臣”又值得几个钱呢。
山下的战斗还在继续着,龙济光并非不能治军之人,征诸辛亥光复后一个短期间,驻防西关的济军绝不敢为非作歹而可见。但是现在济军的组织纪律均非过去可比,从龙济光向下都把广东当成他们的“征服地”,人人抱着捞一笔就走的心态,那些外江壮士黄衣大汉的横行霸道简直旁若无人,于是乎纵兵殃民,毋须再顾及军风纪了,战斗能力更是低下得无可言喻。
龙济光的部将中除了他的亲戚子弟外,尚有作战能力的只剩下马存发、李嘉品、王纯良等寥寥数人而已。这些人又无一例外都嗜好吃烟土,全都是瘾君子,战局糜烂焦灼中李嘉品率先吃鸦片膏自杀。
剩下马存发、王纯良二人收拢济军剩余不多的残部推入云浮县城中,他们为了迟滞红军和粤军的进攻,就命令匪军官兵们把民房全都点上了火。
火势冲天,红军战士一边战斗,一边帮助老百姓救火。
叶宜伟带的一个分队在城门后的巷口处受到了猛烈的抵抗,这个在梅州被人们叫做花将军的青年军官还是那么英俊的模样,激烈的战斗中也不忘梳理仪表。
济军残部在街垒后面阻击他们,有好几个攻坚战士在战斗中受了伤,仍然拿不下这处街垒。
“硬攻是不行的,是不是从另一条巷子迂回过去?”分队的指导员向叶宜伟提出了建议。
“时间恐怕来不及,我们要首先拿下云浮,在粤军面前建立红军的威信!”
叶宜伟想到华南野战军司令员方声洞和那位老谋深算的参谋长方声涛的讲话,心里淌过一团火,瞪着街垒大声地命令说:
“同志们,准备手榴弹,把它炸掉!”
叶宜伟刚刚下完了命令,就喊了一声:“停止!” 因为他听见从街口的另一边响起了枪声,接着,叶宜伟看见一个姑娘和几个穿着老百姓服装的人向敌人冲了过来。守街垒的敌人受到了侧背的攻击,立即放弃了街垒,向后方狼狈退却。
叶宜伟毫不失时机地纵身一跃,登上了街垒,向退却的匪兵射击。在弥漫的硝烟里,在火光的照耀下,那个姑娘猛然叫了一声:“是红军!”
姑娘是云浮本地中学堂的学生,另几个穿着平民服色的年轻人也都是学校里的进步学生。他们一看到星轮红旗就知道眼前的军人,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红军战士。
老派的乡贤绅士有多么敌视和憎恨红军,那么向往革命的新青年,便有多么崇拜和敬爱红军。
叶宜伟把钢枪和红旗都高高举了起来:“老乡,我们是红军,我们是来解放你们的,快带我们去官署,有人知道济军的大头目都在哪里吗?”
年轻秀丽的姑娘眼里只剩下叶宜伟英俊的容貌,她一挥右臂说:“我知道,大家就跟我来吧。”
叶宜伟语气非常柔和:“女同志,你跟在我们后边,给我们指路就行。”
梅州的花将军又为自己收获了一名陶醉的追求者,红军战士们则在获得向导以后加快了推进的速度。云浮县城里的街垒都很快被华南野战军攻克,他们翻过巷口的废墟赶到县衙时,只有几个马弁守在那里,他们没有抵抗就缴械投降了。
“马存发、王纯良呢?!”
马存发的尸体就倒在县衙的大堂中央,他原本想在官厅中悬梁自尽,但弄到一半因为实在忍不了痛,所以只好又改为吞服鸦片膏自杀。
济军军官多少都听闻过红军的行事风格,何况自从南北重新开战以来,袁世凯政府也非常着重强调这一类宣传,他们极力夸张红军的“残暴”做法,好像任何一个绅商官吏落在红军的手里都将死无全尸。
所以马存发听到枪声逼近时,连跑都不敢跑,只能慌慌张张地自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此时朝阳已经升了起来,云浮的枪声渐渐停止,城中的战斗基本上全部结束,红军最先攻入城内,巷战时的勇猛表现也给同行并肩作战的粤军军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云浮县被穿插部队拿下以后,剩余的济军溃兵再无退路,相继在西江中游被革命军队全部缴械,只有济军第三旅旅长王纯良逃回梧州,他收拢了四个营的部队以后不敢继续留在广东境内,很快即在梧州放火烧城,并趁乱抢劫一番以后,逃向广西。
但由于四营部队都惊魂不定,逃去广西的路途中居然不战自溃,最后就连王纯良本人都在粤桂交界处的大山中被不知名的土匪杀掉。
清末民初以来活跃于两广军界的济军团体,就此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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