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的南京宛如一座小火炉,六朝的兴废、王谢的风流和秦淮的艳迹,一时都没有着落。古都被火车的蒸汽呜鸣声覆盖,下关的漫天晚霞映照着明故宫的一片瓦砾场。
明代时修筑的午门还在,古老的建筑物遥遥对着洪武门的城楼,有万千气象。明孝陵道上的石人石马,虽然残缺零乱,也还可见泱泱大国之风,享殿并不巍峨,这陵是明朝开国时草创的规模,所以简朴得很,和北京的十三陵比起来差得真太远。
然而简朴,有简朴得好。
林淮唐就是这样想的,他也想着若干年后社会党的革命者们一个个战死、病死、老死的时候,大家的尸骨又会埋进怎么样的一方公墓里?
林淮唐属意火葬做归宿,骨灰可以收藏进革命公墓中,也可以放到天高海阔的自由霜天之下,最好洒进大江大河中做鱼虾的养料,也算反驳反驳张献忠的那句“天予万物于人,人无一物以报天”的名言。
他穿着件单薄的衬衫,登上南京的古城墙。以林淮唐现在社会党中央执委会书记局书记长兼中革军委主席的身份地位,即便他百般不情愿,身后也难免簇拥着一大群尾随的领导干部和警卫官兵。
林淮唐不喜欢太多人围着他转,这倒不是故作清高的矫情,而是他确实更喜欢给自己留些一个人安静思考的空气。
从城墙上能望见南京整座城市,包括下关的码头,还有近代新修建起来的火车站,古香古色与机械大工业的氛围结合在一处,却并不显得突兀。
柳亚子跟在林淮唐身旁,指着各处一一介绍:某处是吴大帝孙权造船练兵的营房,某处是侯景屠戮南朝高门的刑场,某处是隋军大破南陈铁索拦江的古战场,某处又是南唐后主李煜仓惶束手的阁楼,某处又是近代以来湘军和太平军殊死搏斗的竞技场。
柳亚子是南社诗人,也是光复会的高层领导人之一,马日事变以后他还做过江阴县县长,长期以来都和社会党人维系着非常友好的关系。
他紧跟在林淮唐身后两步处,微微低着头,态度很拘谨,矜持得不像以狂浪出名的大诗人。但这也并不奇怪,以柳亚子此时的名声地位,能跟在林淮唐身边为“书记长”介绍古都的种种幽思,已经是十足的荣耀,又何来牢骚之声。
林淮唐笑笑:“多少年前,隋兵是从这处进的,湘军是从那处进的。朱元璋修的这座虎踞龙盘的名城,却从来没在国防军事上起过什么作用。”
中革军委的副总参谋长姚雨平很是认同:“红军攻克南京,也是如此。”
南京城的秩序早已完全恢复,社会党中央执委会下属的各级机关,也陆陆续续从上海迁来南京,还有中革军委的总部也是如此。
毕竟从国防军事的角度考虑,南京的地理形势远比上海有力。而且这座城市在大约两年前就做过中华民国的临时首都,现在重又做回革命政权的临时首都,也称得上名正言顺。
但林淮唐话里话外,却不觉得南京是一个特别适合做首都的地方。
他倒不是有什么迷信思想,要从历史经验上一口咬定定都南京的政权国祚不能长久。而是考虑到未来中国的工业发展,必须要以开发东北为一大重心,那样的话定都南京就确实有鞭长莫及之感。
林淮唐心目中新国家的图景,却不限于传统中国的范围内,甚至于是不局限在清朝的历史最大版图范围内。中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如果成功了,并且还巩固下来,诞生了一个真正可以称得上民主、自由、平等、富强的人民共和国的话,林淮唐认为要确保这样一个伟大的试验品生存下去,就至少要使得整个西太平洋都变成同一个国家的和平之海。
将范围扩大到西太平洋那么巨大的地理空间之内,就不仅南京不适合做新政权的首都,而且很大可能是中国历史上任何一座曾有过国都历史的城市,都无法胜任全新的职责。
林淮唐失笑摇头,他好像想得太远了一些。
环绕在林淮唐周围的那群领导干部,则神色各异,不少人甚至开始暗自揣摩起林淮唐这一笑之下隐藏的是什么政治思绪?
他现在已然成为中国唯一一个与袁世凯地位等夷的政治巨人,无论是褒义亦或者是贬义,全国舆论都应该普遍承认一点,那就是只有林淮唐的声望能够与袁世凯并驾齐驱。
宋教仁不行,梁启超不行,黄兴不行,陶成章也不行,哪怕是孙中山都不行。
目前中国的政治舞台,只能容得下袁世凯与林淮唐两个巨人。
而随着战火的延续,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们之中注定会有一个人倒下。
南京的夏风不多,但吹拂起来的时候就很凉爽,瞬间带走了盛夏沉闷的炎热,吹得众人心旷神怡,姚雨平很满意地沉吟道:
“石头城下涛声怒,武骑千群谁敢渡? 诸君同志以为,解放战争我们能够胜利吗?”
姚雨平吟唱的诗句出自明代诗人高启之手,社会党内只有少部分高层领导干部知道明代众多诗人,林淮唐只喜爱高启在内的寥寥数人。
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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