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野战军调集了前线百分之八十的兵力,全部集中用来攻击北洋军第六师的阵地。应当说这是一种极为冒险的策略,如果其他阵地上的北洋军部队在这时候主动出击华东野战军的侧翼或后方,那么红军就有全线动摇的危险。
但从结果来看,陈更新的决策毫无疑问正好掐中了段祺瑞的七寸。
红军以异常凌厉的攻势干净利落的迅速击溃当面北洋军之敌中战斗力最弱的第六师,在北洋军其他友军部队反应过来之前就抢占了有力的阵地和位置,撕开了敌人的防线,并利用铁甲列车的威力迅速扩大了突破口。
华东野战军的战术成功,很大程度上也是依赖于红空军的侦察,第一飞行队为红军带来了空前的视野,时南北两军的交战几乎呈现单方面透明的局面,也使华东野的决策曾能够根据最正确的敌情信息做出准确的判断。
除此以外,北洋军中各部之间、诸将之间水火不容的私人矛盾,也大大帮助了华东野战军。
李纯是直隶人,在北洋团体中与冯国璋的关系比较密切,和安徽人段祺瑞就不属于同一派系,所以段祺瑞得到李纯要求紧急增援的命令以后,自然不可能向对待自己的嫡系那般上心。
而且第六师在辛亥革命以前,有一段时间被同盟会元老吴禄贞控制。虽然最终吴禄贞被袁世凯派遣刺客刺杀,使第六师的控制权重新回到北洋手中,但这也导致了第六师中有一部分军官态度模棱两可,并非北洋老武备的嫡系出身。
至于说像李纯属于直隶派,袁世凯却把他调到安徽派的段祺瑞麾下作战,而不是把李纯调到老上级冯国璋麾下作战,这自然又是出于袁世凯“异论相搅”、“分权制衡”的权谋考虑。
以袁世凯的老谋深算,他又怎么可能允许段祺瑞的手下全是跟老段一条心的人呢?
大军崩溃只在一瞬,而第六师的第二十三团团长齐燮元则在全线动摇的紧要关头,带着部队撒腿就跑,将师长李纯和整个师部都扔给了红军。
很快红军战士就在武装列车的火力支援下,全面占领了第六师剩下的防御阵地,一大群年轻的战士将李纯团团包围。
为红军送鸡毛信的少先队员王耀武,曾在泰安见过第六师师长李纯出外视察,记得他的长相,因此带头指认出了躲在卫兵中间的李纯。
“李师长,我就是华东野战军的司令员陈更新。”
陈更新肩上披着军大衣,走到李纯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我们请你来见证,看看红军是如何消灭北洋军的。”
李纯瞳孔震动,整个人还处在被段祺瑞“抛弃”、被爱将齐燮元“背叛”的惶恐中,瑟瑟发抖,无法言语,直到被传令兵推了好几下后,才苦涩道:“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辛亥年我就听过陈司令的威名……果是青年才俊。”
李纯倒是很干脆的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他现在被红军俘虏,如果识相的话或许还能发挥一些政治作用,但如果不识相还想捣乱,那陈更新他们也不吝于在阵前执行纪律,处决一个对国民惨下毒手的屠夫。
在滕县阵地侧翼的第三师、第四师等部,则则直到第六师防线完全崩坏溃散以后,才匆匆向中央集中,各支部队陆续赶来,一面准备接管防线,一面开始准备对占据了北洋军第六师阵地的红军华东野战军第四师、第五师发起反攻。
段祺瑞在他的剿总司令部里,还老神在在,一边跟徐树铮下围棋,一边谈笑道:“让李纯吃吃苦头,免得他总要跟冯国璋下我的眼药。”
济南剿总的总部军帐中,氛围安然,由于徐树铮的刚愎自用和大权独揽,司令部的参谋军官们其实都只能负责一些地图作业,除徐树铮以外其他人等都是严禁向段祺瑞直接提出建议的。
所以虽然有一部分军官以外大战在前,绝不是搞派系斗争的时候,可这种敏感的话,也不可能说出口,更没有机会说到段祺瑞的面前去。
直到曹锟带着一大批第三师的将领,满脸紧张地冲进来总部时,段祺瑞才终于停下了围棋游戏,有点惊讶的问道:“仲珊,何事惊慌?”
曹锟还没说话,跟在他身边的团长吴佩孚脸色就已经沉了下来:“芝公号称北洋之虎,这大战时分,怎么还学那个在司令部里打麻将的干殿下?真胡闹!”
段祺瑞的脾气在北洋团体中一直以极差闻名,很多时候就连袁世凯都要照顾段祺瑞暴烈的性格,何况是吴佩孚这种小角色,他闻言即惊怒起身,眼看就要大骂的时候,曹锟赶紧说:“芝公,第六师……李纯的第六师完蛋了。红军一口气突破了滕县十数里防线,正大举进攻,有灭此朝食之势啊。”
总部内的众人,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了局面的严重性。
此时第三师相当一部分部队已经和齐燮元带着逃跑的二十三团汇合,开始朝红军发起反攻,北洋军步兵潮水一样涌上来,华东野的机枪和手榴弹无法遏制这种轮番攻击,双方官兵很快就在阵地前沿拼上了刺刀。
这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混战,北洋军第三师是王牌中的王牌,绝非第六师这种鱼
腩部队可比,战斗的激烈程度又在升级。
段祺瑞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紧迫性,第六师再怎么鱼腩,也是北洋六镇之一,居然半天不到的时间就让红军正面打垮?不是机动作战,就是正面硬拼的阵地战啊!
这足以意味着经过四个月的战争,红军和北洋军之间的军队素养差距,正在日渐扩大。
“这一战如果打败了,北洋就全完了。”段祺瑞一下又变得严肃到可怕,“我们在民国历史上的地位,在中国历史上那么多的名誉,也就全完了!”
在济南剿总这场最关键的会议上,吴佩孚作为一个小小的团长,却坚持己见积极发言,他力陈自己的主张,认为红军能够这样快的打垮第六师,一定说明华东野战军动用了全部预备队,也说明着现在红军的后方防御肯定十分薄弱。
“红军后方一定力量空虚,只要用第三师直插徐州,打得好的话就能一举消灭全部红军!”
但是徐树铮对吴佩孚的建议却强烈反对,他反对的真实理由其实很难说出口的,无非是徐树铮厌恶且痛恨吴佩孚在面前出风头。徐树铮是个有军事上真才实干的人物,但他的心胸也确实狭隘,性情也确实乖张到极点,以至于现在徐树铮即便赞同吴佩孚的意见,他也要不愿意采用这一方案。
凭徐树铮的口才,他随手就能找出一百个理由来反对吴佩孚的计划。
“现在滕县危急,再把第三师调走,大局就真的糜烂了!何况徐州距离甚远,第三师直插徐州又怎么来得及?”
徐树铮死死盯着吴佩孚,强调道:“第六师没有整个垮掉,不是还有一个团吗?损失三个团,我们在滕县一样占优势,只要打好反击是不会输的。怕就怕一时情急,胡乱用兵,才会遭致大祸。”
徐树铮的话一句句都是诛心之语,但他是段祺瑞最器重也最信赖的谋主,话里话外的分量根本不可能是吴佩孚这个小团长可比。
“芝公怎么看?”
段祺瑞沉默良久,始终没有说话,徐树铮干脆直说:“必须立刻调铁甲列车反击,红军用铁甲列车我们也要用,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正面推进,以火海消灭红军的人海。我们北洋是民国的中央政府,我们有大义的名分、我们有国会和约法的支持,芝公,人心在我啊,只需要将士用命、诸将都能舍生忘死,是一定可以打胜这仗的。”
吴佩孚连续给曹锟使了好几个眼神,曹锟才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芝公,子玉的建议虽然有些偏颇之处,但未尝不能试上一试。即便不用第三师直插徐州,也可以调一旅或一团攻敌之必救。”
段祺瑞对曹锟、吴佩孚两人过于积极的发言态度,心里有些介怀。他看了看在座的诸位师旅长,总觉得大家好像都在腹诽他阵前下棋无心军务,以至于第六师溃败的事情,越是看越是想,越是这样想,段祺瑞的心里也就越不舒服。
他咳了两声后,终于说:“按又铮的办法来!立刻调铁甲列车,我们要把战线全部展开,全线打出去,将红军全部赶回去,就这样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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