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云鹏是袁世凯的小站旧人,阵前起义简直比投降还恶劣,他起码还是有一些封建社会的旧式道德观,很难接受这种选择。
无论如何,北洋军现在在全国范围内控制的军队总数,还是超过红军的,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万一最后袁世凯又翻盘回来怎么办?靳云鹏的选择还是需要慎重一些。
想到这里,他心中对利害得失的算计一时间又超过了与靳云鹗重逢的兄弟情深,就连靳云鹏自己都为此感到唏嘘讽刺和无奈,身在北洋团体之中,谁又不能浸染那一股自文正公、文忠公传承下来的宦海暮气呢?
“荐青,红军到底想打到什么地步?”
靳云鹗用力说道:“我国民红军自解放战争开战以来,纵横南北、所向无敌,我们的战争目标现在就是要彻底推翻伪国会和伪军政府的一切法统,使一切权力归于真正民主的全国国大。几天以后红军就会以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发表《惩处战争罪犯命令》,我们战争的现阶段任务,就是使这些战犯根据其罪行获得应有的惩罚。”
靳云鹏闻言脸色骤变:“惩处战犯?红军这样做,只会让战争越打越久,北洋再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真逼到极处,对全国国民而言都绝非一桩好事。”
“首恶者必办,胁从者不问,立功者受奖。”靳云鹗回答说,“这就是红军的政策、这就是中国社会党的政策。哥,请你了解,社会党不会再重蹈辛亥革命的覆辙,用一桩妥协的、不彻底的议和来葬送革命成果。红军的意志非常坚定,我们是一定要将辛亥年未竟的革命事业彻底完成,彻底改变这个老大国家的现状和前途命运。”
红军在山东战场取得决定性的重大胜利以后,在全国范围内虽然还未占据绝对优势,甚至不少战场尚处明显劣势。但中革军委已经对解放战争的胜利拥有了特别强烈的信心,所以经过中央的讨论表决以后,中央已经拟定好了对战争罪犯的衡量标准,也已经拟定好了各级战犯的惩处办法。
凡是北洋军及其附庸武装,还有北洋军政府及伪国会所属的各级官吏,只要其进行了《惩处战争罪犯命令》中明确表明的十种行为战争犯罪行为,则皆以战犯论处。
这十种行为分别是——
第一种就是屠杀人民,抢夺百姓的钱财和物品还有焚烧百姓的房屋,第二种就是杀害俘虏的人,第三种就是破坏武器弹药的人,第四种就是毁坏粮食的人,第五种就是毁坏被服仓库和其他军用器材的人,第六种就是毁坏市政水电设备,工厂建筑和各种机器的人,第七种就是毁坏海陆军交通工具和设备的人,第八种就是毁坏银行金库的人,第九种就是毁坏文化古迹的人,第十种就是毁坏一切公共财产的人。
靳云鹗又说道:“大哥,你是第五师的主官,三条出路无论你选哪一条,对你个人的前途来说都不至于没有保障。但如若第五师要继续打下去,那么红军攻克济南以后,一定会严格按照战犯条例来处置你。”
形势比人强,靳云鹏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他脑海中此时只是一片黑暗,这个弟弟失去行踪几年时间,再出现的时候带来的却是这种消息。
“我明白了……”靳云鹏睁开眼,沉吟良久后答道,“袁世凯对我们有知遇之恩,我不能对不起他,也不能甩掉军队一走了之。打,我相信现在第五师是打不过红军的。荐青,我接受红军的条件,第五师官兵可以放下武器接受红军改编,但你们是否能够给予第五师所有不愿参与红军的人以自由离开的权利呢?”
靳云鹗说:“只要第五师向红军完整移交你们在山东省黄河以南控制的一切政区,红军即能保证第五师军官以上级别者均能安全回到黄河以北。”
咸丰五年黄河在兰阳铜瓦厢决口以后,在山东寿张县张秋镇穿过运河,挟大清河入海。决口之初,漫注于封丘、祥符、兰仪、考城、长垣等县,后分三股:一股由赵王河走山东曹州府迤南下注,两股由直隶东明县南北二门分注,经山东濮州范县至张秋镇汇流穿运,总归大清河入海。
从此,黄河下游结束了六百六十年由淮入海的历史,又回到由渤海入海的局面。当时李鸿章等代表安徽、江苏地主阶级的利益,不同意堵口。山东巡抚丁宝桢代表山东地主阶级的意见,则要求堵口归故。双方争执不休,而清政府正面临太平天国革命的风暴,也无暇顾及河工。因而在二十年间,听任洪水在山东西南泛滥横流,直至光绪元年始在全线筑堤,使全河均由大清河入海,形成了今天黄河下游河道。
此时黄河入海口的位置与现代差别已经不大,黄河大概从山东北部横穿而过注入渤海之中。红军要求第五师将山东省内黄河以南的全部政区都叫出来,相当于是要求大半个山东了。
山东省在黄河以北的政区,就只剩下数十县,山东省内主要城市除德州、聊城以外,也要尽数交给红军接管。
天色愈来愈阴沉,沉重的云块压向济南城头的一面五色旗,群鸦飞舞,好像预示着北洋军政府的末路将至。在一声声鸦鸣中,靳云鹏双手微微颤栗,终于还是在停战令上签下了自
己的名字。
在更遥远的地方战斗还在继续着,北洋军一部分残兵和山东本地的讨赤民团合流,占据着鲁中地区的一些断壁残垣。他们躲在寨墙或石壁之后,依靠险要的地势负隅顽抗,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半兵半匪的武装,由于丧失了大量从日本和英国采购的重武器,还不得不用起土枪土炮。
红军迅速向北进攻,北洋军在山东省内黄河以南的统治正面临着土崩瓦解般的迅速解体。华东野战军的先头部队已经绕过第三师据守顽抗的兖州,前出至泰安同华东野第三师汇合以后,即向胶济线以南全线出击,鲁中大地上充满了红军的冲锋号声,还有不绝于耳的喊杀声、枪炮声、叫骂声……
孔孟之乡的原野上满是杀气,正有无数犯下战争罪行的民团头子,被红军们从一处处石头堆砌的碉堡土围子里揪了出来。部队中的政治委员们亲自组织起了一场又一场的公审法庭,愤怒的乡民群起而攻之,或用石头把这些连桑梓故里都要焚掠的豪绅砸死,或是用农具将其一一戳死。
鲁西南一带的阶级冲突最为激烈,当地民团头子的手段也最为狠辣,所以遭致的报复也最为血腥。有的乡民仇恨深到极点,即用牙齿、用手指,将他们的仇敌撕成一块块粉碎的肉片。
靳云鹗把这些故事全部告诉了他哥哥,靳云鹏目瞪口呆:“是多大的仇恨能让人变成鬼?”
靳云鹗默默回答:“是先有了鬼的罪行,才遭致了这世上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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