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民国的第三个年头已经走到尾声,三大战役以后,北洋军的野战主力兵团支离破碎,在全国部署的军事力量都正在迅速走向瓦解,而红军在逐渐取得多数战场上的兵力优势以后,也开始转向了全面的反攻。
华东野战军第二师、第三师南下进入江西以后,在赣州与方声洞、方声涛指挥的华南野战军第一师汇合,并开始由赣南一带向湖南进攻。
正在韶关前线和华南野战军对峙的湘军闻讯以后,即从湘粤边前线迅速后撤,准备返回湖南大本营。湘军虽然是国民党的武装,但湖南都督谭延闿并非铁杆的国民党人,辛亥革命时他是湖南立宪派的代表人物,只是在立宪派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以后,才倒向国民党一方。
总的来说,谭延闿在国民党中与张謇、章太炎等人关系比较紧密,属于所谓的稳健派。而他部下的湘军,则以民初时率领广西援鄂北伐军到湖南作战的赵恒惕部及国民党派的嫡系军人程潜部为主,这两派武装中赵恒惕部没有明确的政治立场,也比较服从谭延闿的命令,程潜部则主要听从国民党中央理事会的命令,与谭延闿并不和睦。
湖南有失,湘军只能后撤,但这就令程潜十分不满,湘军内部的矛盾和分裂都愈来愈严重。
这一点其实早在此前湘桂滇联军围攻广东时,便有所体现。当时华南野战军的主力都集中在粤西一带,粤北的韶关等地防御兵力并不强大,如果当时湘军敢于大举南下,华南野战军就不得不从粤西撤回珠江三角洲一带,那么联军围攻广东的计划是有一定成功的可能性的。
彼时程潜便日日催促谭延闿尽快南下,谭延闿却始终以后勤不济为理由反对快速进攻,实际上的真实理由,则自然是不愿意为了北洋政府的利益和红军苦战,而只想坐观成败、坐享其成,等到滇桂联军攻破粤西防线以后再南下。
这样的结果就是除了湖南都督谭延闿以外,云南都督唐继尧和广西都督陆荣廷也俱做此考虑。西南三督都不是北洋系和国民党系的嫡系,他们各怀异心,也都有自己的一套小算盘,每个人想的都是让友军去和红军激战,自己来做事后的渔翁。
这就导致了解放战争开战以后,华南野战军除了一开始突袭消灭掉了广东境内的龙济光部济军以外,此后就一直和湘桂滇联军在粤西、粤北一带对峙。两军始终都只发生过一些小规模的冲突,而没有进行过任何值得一提的大规模战斗。
湘桂滇滇军以其强大的兵力兵器,结果却被力量薄弱许多的华南野战军完全牵制住而毫无作为。这也使得作为社会党后方大本营的广东、福建两省,始终保持着稳定和平,使闽粤两省的人力物力能够源源不断北上,为浙南、长江和山东战场的胜利提供了充实的物质基础。
湘军、桂军、滇军想的都是战争爆发时,让友军顶在前线吸引红军的火力,而自己能够轻松地占领富庶的广东地盘。所以只要稍稍遇到红军的坚决抵抗,他们就会放弃进攻,必要时还会迅速选择安全撤退来保存实力,这种做法也就让联军上下的士气一直十分低迷。
更糟糕的是滇军由于是借道广西来到广东参战,所以一直受到陆荣廷的戒备和提防。他生怕滇军假途灭虢,来到广西以后会赖着不走,甚至霸占广西地盘,所以桂军一直对滇军采取歧视性的政策,无论在军火还是军费上,对待云南军队都非常不公平,这又导致了云南人对于桂军的敌视情绪。
联军三方之间龃龉不断,自然也就无法威胁到社会党在广东的大本营,华南野战军游刃有余,还能分兵北上浙江,慢慢将此前北洋军通过海军轮船运到宁波的臧致平、杨化昭等部压缩到了浙东沿海的几个城镇中,并依靠兵力优势在浙南继续实行社会改革与土地改革,把浙江省这块光复会的大本营也渗透了一半以上。
全国的斗争形势现在开始变得对社会党极为有利,北京方面的气氛则低落到了谷底。上个月袁世凯发布新的戒严令以后,陆建章的军政执法处更加大开杀戒,陆建章的鹰犬借着搜查社会党间谍的借口,滥捕滥杀,严刑拷打,北京又成了恐怖世界。
此时北京城门内外,蔡锷亲自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军装革履,带领着刚刚训练完成不久的新军混成旅前往火车站,准备装车南下。
太阳照在这支装具齐整、军服崭新的新军队列上,却难掩士兵们脸上灰败的神色。谁都知道北洋军大势已去,一个刚刚编成不久的混成旅又怎么能够改变战场上的颓势呢?
城门附近还聚拢了一部分来看热闹的北京市民,古老首都的居民对国事实在热衷,哪怕是陆建章的屠刀也没有吓住京城老少爷们儿,他们照旧在街头巷尾发表着自己对于天下大势的看法。
“……南方要是打赢这仗,听说就要迁都啦……”
“迁都?那咱们老百京可还怎么办?上百万老百姓的营生还有没有人管呀!”
“我看不会,袁大总统手上还有北洋六镇,这六镇兵天下无敌,我看南方的民党是打不过来的,最多也就是一个南北朝的局面。”
“嘿!兄弟
伙啊,还搁这儿北洋六镇呢?六镇都被革命军歼灭大半啦!您这消息也忒不灵通了吧。”
“……北伐、北伐,他们革命军这北伐,到底伐的是什么?还不就是咱们老北京吗!”
蔡锷也能听到这些声音,但他的地位处境现在都很尴尬。袁世凯虽然还器重他,但自己毕竟不是北洋军的嫡系,不可能真正执掌北洋政府的军事大局,可段、冯对袁离心离德以后,袁世凯也确实无人可用,所以又不能不委蔡锷以相当的实权。
但现在袁世凯突然间发表蔡锷为陆军检阅使,命他率领北京南苑刚刚编成的一个混成旅新军南下,似乎又显出了袁世凯对蔡锷不太信任的态度来。
“松公,我们离开北京以后要怎么办?”
蔡锷的参谋长罗佩金面带忧色:“南苑新军是进步党在北方唯一的武装,现在被袁世凯调离北京,万一他有个什么行动……我很担心啊。”
罗佩金想起了大半年前社会党在南方发起“五月风暴”时国民党人流血漂橹的惨状,事实证明着现在的政治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绝不可为人后”,只有先下手为强者才能保障自己的生存。
蔡锷骑在马上,手握马鞭,他的眼神有些飘忽迷离,让人想不到他在想些什么:“宋教仁呢?”
“遁初先生在城门等候,他要代表政府送我们一程。”
“政府?呵呵。”蔡锷有些无奈地发出笑声,“戡乱条例发布以后,一切权力都集中在袁公一人手上,什么国会、什么政府、什么内阁,又有何意义呢?”
国会纵火案以后,袁世凯终于权倾朝野,实现了他定于一尊的目标。现在蔡锷后悔了吗?可是目前的局势,蔡锷自己便是最大的推手之一,没有他背叛梁启超,使进步党转变立场支持袁世凯,袁世凯又怎么可能利用法律手段彻底将社会党人驱逐出北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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