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狮子胡同一号的总统府比之往日,变得冷清了许多。曾经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的庭院,此时此刻也不免显出一种人走茶凉的凄凉感来。
袁世凯穿着一件厚厚的重锦马褂,头戴镶着东珠的小顶瓜皮帽,步履阑珊,看起来就好像依旧活在前清时一样。他不是民国的大总统,而依旧是大清国的北洋大臣,这个年迈的老人又回忆起了自己初任北洋大臣时的种种光景,那段时间可以称得上是袁世凯这一生最快乐,也是他这一生才华最得施展的一段时间。
辛丑条约签订以后,洋兵交还天津时,曾照会清朝政府,提出一个条件,是在天津周围二十华里以内,不许驻扎中国军队。这实在是一个极不合理的条件,中国人竟然不能在中国的领土上驻军,更何况天津还是北洋大臣的治所。
那时候就是袁世凯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派段芝贵组织了一支受过严格陆军训练的“警察部队”,然后用维持治安的名义,将多达一千五百人的警察部队驻扎在天津市区内。这样不仅化解了列强的限制,而且还就此开创了中国设立正式警察制度的历史。
那几年间,至如开平煤矿问题、至如天津的比利时电车电灯公司等等问题,都是由袁世凯亲自负责解决,也是都在他的据理力争之下使得中国利权的损失大大减少,袁本人的政治声誉,也是从此时开始蜚声海内外,博得了无数人的瞩目和关注。
袁世凯走在总统府的院子内,他一脚塌下去,就在松软的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于是缓步前行,愈走愈慢。庭院旁的枝丫上也堆满了霜白色的积雪,一只雀儿飞过枝头,讴吟声中就使树杈掉落了成片的雪花。
“总统——这是朱尔典公使送来的外交照会。”
现在跟在袁世凯身旁,为他解决外交和财政问题的谋士,主要就是杨度及梁士诒二人。杨度主外交,梁士诒主财政,而从前被袁世凯特别重用的如唐绍仪一类北洋故旧,则都因为不能完全听从袁世凯的命令,而被他渐渐疏远了。
北洋团体内部,旧人多有一种不受重用的气馁感,所谓“用人如积薪,后来者居上”,大约如此。
袁世凯从杨度手里接过了英国使馆的照会,他很显然是有些失望:“朱尔典没有来吗?莫理循也没有来吗?只是遣人送来一份照会?”
“是的。”杨度回答道。
袁世凯自己是权谋自用之人,对身边一切的朋友、故交、上级、属下和门生故吏,都不过是抱着利用的心态而已。但他自己却有一样莫名的自信力,袁世凯相信自己和朱尔典的友谊竟然能够超过英国本国的外交利益。
他对朱尔典突然表示出来的疏远态度,很觉得惊异和愕然,居然还产生了一种受到背叛的感觉。
袁世凯把手杖一把摔在了雪地里,骂道:“英国鬼子!洋人都是一群骗子!这些洋鬼子!”
北洋大臣时代的袁世凯,俨然已是当代名臣,他练新军、办军事学校和近代工业,还使用一套旧社会的统御术,让许多部下认他做义父或是老师,至于和那些有名望、有地位的王公大臣们,则用结成儿女亲家或拜把兄弟来加强联系。
对武备学堂毕业的学生,则收他们作义子或门生;对一般北洋军的士兵们,则指使私党在各营中供奉袁的“长生禄位牌”;同时经常散播:“袁宫保是北洋军的衣食父母,有了袁宫保就不怕没有升官发财的机会。”的谣言。
袁世凯懂得曾国藩和李鸿章成功的因素,但他和曾左李胡又有一个根本的不同,那就是袁世凯从来没能依靠战争来建立功勋。
这就使袁世凯对待北洋军,始终是只能采取权术手腕来操控。
远方的天际似乎又有群鸦在嘶鸣,杨度默不作声地将外交照会捡拾起来,说:“大总统,朱尔典公使希望我们能够尽快恢复南北和会,英国方面也会帮助我们,让林淮唐坐回到谈判桌前。大总统……这或许是北洋最后一个能和林淮唐平起平坐的机会了。”
杨度的话一下子好像刺痛了袁世凯,也触怒了他的情绪,袁世凯暴怒起来,又骂道:
“和乱党和谈?他们当我是载沣,还是当我是隆裕?英国人竟然要求中国的中央政府与乱党和谈,这真是天下间莫大的笑话!我也想请问朱尔典一句,他们英国人会不会跟印度的乱党和谈?”
袁世凯并非没有能屈能伸的身段,仅在一年前他还会使用以退为进的手段,几乎致林淮唐于死地,也一度造成了北洋势力的最高巅峰。
但现在袁世凯却完全不能再容忍和南方政府谈判了,他恼怒至极,连带着对于杨度都骂了起来:“杨皙子!你挺好!老子绝不和谈!你再敢提这句话,老子就要拿掉你的脑袋!”
袁世凯又如何不知道北洋军现在处处败绩,已经丧失了再继续顽固下去的资本?但他深深感到一旦和谈,就意味着承认林淮唐、承认南方政府与他的对等地位,这势必在北京政府内部造成很大冲击,那些原本就对袁世凯的地位怀有异志的人,很有可能渐渐浮出水面。
如此不需要战争,北方政府就有可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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