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十世纪初开始,中亚地区穆斯林的武装起义运动就不仅仅局限于反对俄罗斯族移民和夺回农田、牧地,也带有很强烈的民族主义性质。在俄国总督和俄罗斯移民者的压迫之下,哈萨克民族被推进了一条加速形成近代民族的快车道里,如果任由俄国殖民者推动俄国化进程,那么最终哈萨克人将不复存在,那么复兴本民族文化,发掘其中的传统来支撑构建成为了先驱们的共识。
第七骑兵师在伊犁河对岸驱逐了一群哈萨克族的牧民武装,他们人数不多,只是一百多名骑兵组成的散兵游勇,作战能力未必能比南疆沙漠里的土匪强多少,更不要提第七骑兵师在国内经常参与围剿的关内土匪武装。
只是董振堂注意到哈萨克人举着的旗帜,上面都写着代表“阿拉什”的文字。
“哈萨克人把阿拉什汗王当成他们民族的祖先。”董振堂捡起牧民被红军骑兵驱逐以后,仓皇落在地上的旗帜说道,“就和我们中华民族的炎黄先祖一样,阿拉什是带有神话性质的人物,他既是最早统一哈萨克部落的一个汗,据说同时也是哈萨克早期部落的名称。”
邓宝珊笑道:“绍仲,你出国前做的功课可真多。”
在哈萨克人口口相传的传说里,阿拉什汗首次统一了哈萨克地区,他统领下的部落被称为阿拉什六部,是现在所有哈萨克人的祖先。
“阿拉什”这个词,后来又被引申为“人民”和“部落”的含义,其中的哈萨克部只是阿拉什的其中一部分,另外还有着另外五部分别是:吉尔吉斯、乌兹别克、土库曼、卡拉尔帕克和巴什基尔。
自从俄罗斯帝国征服哈萨克汗国后,就在这里设立了草原总督区,并开展殖民活动。大批大批的俄国移民从央俄地区远道而来夺取了哈萨克人的土地,但在殖民化进程加深的同时,俄罗斯人也为哈萨克土地带来了一些新的变化。在俄国政府的要求下大片中亚的土地被种植上的棉花,原有的粮食作物被铲掉,铁路线分割了草场,大批的中亚农牧民失去了生活来源,饥荒和动乱充斥着中亚的草原和荒漠。
1905年波及全俄的革命运动也影响到了哈萨克草原地区,也正是这次政治变革促成了哈萨克近代民族解放运动的兴起。
“国家正要推行第一个五年计划,国内到处都要用钱,经济建设是当今咱们中国最重要的一桩事情。可咱们呢?别看只是一个师,但跨过葱岭、迈出国门,这样劳师远征每多花一天时间,国内老百姓就要为咱们这支志愿军多花一大笔钱啊。”
董振堂感慨道:“我给你算一笔账,人吃马嚼,再加上运输辎重的费用,师长,咱们第七骑兵师一个战士,就需要国内四十个农民的口粮来供养!我们出国作战,就要对得起国内省吃俭用的老百姓,帮苏俄政府在中亚稳住脚跟,这只能算合格!要对得起供养第七骑兵师的老百姓,我看至少也要打下奥伦堡去。”
奥伦堡处在南乌拉尔山山麓,坐落在乌拉尔河河曲的要津之上,第七骑兵师要是真能打下奥伦堡,那么苏俄政权完全可以争取到同白俄政权划乌拉尔山对峙。
邓宝珊看向远方:“这暂时算是一个远大的目标吧!俄罗斯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国,是一个老牌的帝国主义列强,在边疆小打小闹还好说,你说要红军走出国门远征万里之外,谁有把握?咱们的革命军队终究不是一支为了国际争霸而生的军队。”
红军过河以后,就先以被哈萨克牧民武装烧毁的俄族移民村落为落脚点休息。官兵们收拾整洁了村里被烧掉一半的东正教教堂,还从地窖里找出了哈萨克马匪没能带走的牛奶、饼干、伏特加和茶砖。
“瞧,统一牌。”邓宝珊说。
装满茶砖的木箱上面,用中文写有“福建统一牌茶砖厂”的商标,俄罗斯人喝的茶叶多是从中国进口进,自然也就少不了中国外销销路最好的福建茶叶。
没过多长时间,红军骑士们又从村落废墟里搜救出了另外十几名受伤的村民,其中还包括一名东正教的助祭。
几名斯拉夫老妇人忙不迭的用俄语管邓宝珊和董振堂叫做“契丹老爷”,村里的神甫被哈萨克人烧死,剩下的助祭还是一名阉割派教徒,身体肥硕,讲起话来瓮声瓮气,讨好地称第七骑兵师的革命官兵们为“同志”。
助祭用黄不棱登的手指头在地图上比画着哈萨克地区毁于战火的地带,董振堂是保定军校的毕业生,这趟出国远征以前,还到哈尔滨专门学了三个多月的俄语,董振堂拉起助祭直接问道:“你知道苏俄红军的部队在哪里吗?”
肥胖的助祭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红军,对、对,就是红军,布尔什维克!契丹老爷,我知道的,布尔什维克正在北方和阿拉什党打仗。”
“阿拉什党?”
“就是哈萨克的叛徒!德国奸细!”
董振堂失笑,这个东正教阉割派的助祭一副软弱的模样,没想到民族主义情绪还挺强。
阿拉什党相当于是哈萨克人的同盟会,是一个成立于1905年的民族独立政党,政治上的主张主要就是哈萨克自治和要求俄族移民归还哈萨克人传统的牧场。
还有一些十九世纪、二十世纪常见的民族主义主张,诸如要求哈萨克人和俄罗斯人的司法行政机关分离,各自处理本民族事务,同时采用各自民族的语言进行授课教育。
事实上,在二月革命以后俄罗斯共和国的克伦斯基临时政府崩溃过程中,原本的草原总督区——哈萨克及其周边的省份已经事实上成为了一个独立的政治实体。十月革命后,阿拉什党在1917年12月就于奥伦堡宣布成立哈萨克人的国家“阿拉什自治共和国”,并且组建了阿拉什斡耳朵的人民委员会和新国家的军队。
但同时,阿拉什党对于完全的独立并不积极,哈萨克知识分子们下不了背负上“分裂俄国”骂名的决心,因为在阿拉什自治国的领土上还有为数不少的非哈萨克族,他们更期待着依靠立宪会议将俄罗斯改造成一个“健康的民族国家联邦”。
1918年5月底捷克斯洛伐克军团在社会革命党的宣传下发动反布尔什维克的起义,自此俄国内战全面爆发,原本低烈度的小规模内战迅速扩大,哈萨克地区的混乱和动荡也进一步加剧,不少白军部队涌入哈萨克北部,阿拉什党的领导人布克伊哈诺夫本身没有特别的政治立场,只是鉴于白军在哈萨克北部的势力更为强大,才带着阿拉什自治共和国站到了白军阵营这边。
阿拉什自治共和国的军事实力很弱,直到1919年年底为止,也只拥有两个步兵团和三个骑兵团而已,主宰七河草原的真正力量还是地方上的那些穆斯林封建武装和到处劫掠的游牧土匪。
助祭又向红军索要了一杯伏特加后,才继续说道:“高尔察克将军……呸!我是说高尔察克匪帮窃据奥伦堡以后,白军、阿拉什党还有布尔什维克,三方人马在北方互相攻击,那里的局势可比边境这里更乱。契丹老爷,你们是要来帮助布尔什维克的吗?不瞒您说,其实我也读过林君汉同志和列宁同志的书,要不是交通断绝,我早去彼得格勒参加十月革命啦!”
助祭名叫罗姆阿里德,信奉的是东正教里最为奇葩的一个宗派阉割派。这一教派主张完全禁欲,因此在年纪很小时便结婚,一旦生出了孩子,就阉割掉自己的睾丸,称之为“小封印”,更狂热的信徒将阴茎也切除,叫“大封印”,女性修士则会切除自己的乳房,象征去除欲望。
阉割教派有很浓厚的邪教气息,在俄罗斯也不被大众接受,罗姆阿里德也只有在哈萨克边境的农村教堂才能当上助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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